第187章

文哥兒念完祭文見謝豆他們都在,便說道:“你們把東西都卸完了?”

謝豆幾人點頭。

文哥兒見沒什麽是自己能幫得上忙的,自己這邊又有不少小孩兒,便領著小夥伴們一起出了偏院。

等走遠了一些謝豆才問文哥兒怎麽寫起祭文來了。

文哥兒想了想回道:“就是突然想到了。”

老丘和他說過不僅有佛道的喪儀,也有他們自己的喪儀。

讀書人不管自家父母的生平如何總想找有身份、有地位、有文化的人為他們寫墓志銘無非是想在這世上留下一些痕跡,好叫世人知曉他們生前做過什麽、得到過什麽樣的成就。

實際上即使寫了這樣的墓志銘,能叫人記住的也寥寥無幾。

至於那些一輩子都尋尋常常地走過來的人自然更像是從未來過這個世上似的,既沒留下什麽痕跡也沒有人記得他們。

這樣的一生聽來有些悲哀,可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是這樣度過的。

他們身在其中,身邊也都是與他們一樣的人,是以他們其實並不覺得悲哀也沒有什麽不平。

文哥兒是覺得既然碰上了便值得為這位素不相識的逝者寫上一篇祭文。

哪怕他對其他人而言他的存在一點都不重要對他的朋友而言卻是獨一無二的友人他普普通通的一生之中也有許多他想念過的人以及獨屬於他的往事。

文哥兒把自己的想法囫圇著給謝豆講了。

謝豆長文哥兒三四歲心智卻也依然只是個八九歲的孩童,聽了文哥兒的話也是懵懵懂懂。

楊慎他們也聽得一知半解。

文哥兒自己都不太明白了自然也沒法給他們講清楚。他不再提祭文之事而是在養濟院裏轉悠起來不遠處有個院子收養的都是無人撫養的孤兒。

一般來說只要還有親朋好友在的,朝廷都會盡量安排他們依親去。

這些能進養濟院的,是著實找不到人能收留他們了。

大點的孩子很懂事地去幫忙做些燒火做飯之類的雜活去了,剩下的都是年紀還小或者身體孱弱的小孩兒。

入冬後,他們身上穿的都是養濟院發的冬衣,只是天氣一冷起來有冬衣在身也沒法抵擋。所以這時節他們都是把門窗關嚴了,擠在屋裏的大通鋪上取暖。

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文哥兒見此情景,腳步頓了頓。他和那負責養濟院的小官商量了一下,把他們帶來的閑置玩具取了過來,抱著一箱子積木入內,爬上了簡陋的大通鋪,招呼大夥一起來玩。

這種大顆粒的積木謝豆本來早就不玩了,聽文哥兒一招呼他又拉著楊慎一起跑過去,跟文哥兒一起給小娃娃們示範起積木的玩法來。

一開始小孩子們還是有些猶豫,直至有個頭發短短的小女孩率先坐了過去,其他小孩才跟著活躍起來。

兩邊很快玩成一片,文哥兒幾人也從小娃娃們嘴裏聽到不少關於養濟院的小小趣事。

比如小女孩頭發之所以這麽短,不是她頭發長得慢,而是她有次不小心燒著了發尾只能把頭發剪掉。後來她發現這樣方便經常洗頭,不容易長虱子,就總央著隔壁的楊婆婆幫她剪。

她還遊說大家和她一起把頭發剪短呢。

“長虱子!”文哥兒有些震驚,因為他還沒有見過虱子。

小娃娃們頓時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們在養濟院長大,沒見識過外面的天地,更沒接觸過像文哥兒他們這樣一看就金嬌玉貴的同齡人,聽到文哥兒這震驚的語氣突然就有些局促起來,怕文哥兒嫌棄他們長虱子不和他們玩了。

早知道這樣,他們也把頭發剪得短短的。

文哥兒見小娃娃們一下子都安靜下來,也知道是自己的震驚可能表現得太明顯了。

仔細想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麽多人住一起,衣裳被褥都沒辦法經常換洗,自己更是沒有經常洗頭洗澡的條件。

文哥兒說道:“你們已經把屋子打理得很幹凈很整齊了,是虱子太壞!”

這不是文哥兒閉著眼瞎誇,而是他們這住處確實收拾得挺整齊。

大家一起痛罵了一通壞虱子,繼續邊玩邊聊好一會,文哥兒便知道這群小娃娃裏頭是那個頭發短短的小女娃說話最管用,平日裏都是她招呼大家把這個“家”打理得幹幹凈凈。

這小女娃名叫江菱,是生下來沒多久就被人扔在養濟院門口的,正好當時養濟院有個女人孩子生下來就沒了,自己也處於半瘋半癲狀態,養濟院就安排她幫忙喂一喂這女嬰。

小女娃的父母沒留下半點關於她身份的消息,江菱便隨了瘋女人姓,名字也是因為瘋女人常哼唱采菱曲而起的。

今年秋天,瘋女人病故了,江菱又成了沒娘的孩子。

每一個孩子的身世似乎都是一個傷心的故事,只是他們都還懵懵懂懂,並不知道苦難從他們出生開始就已伴隨他們左右。像他們這樣能夠長到好幾歲的,都算是運氣很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