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王恕等人傳看文冊一下子就注意到文哥兒那道位列前排的奏本。

眾人不由看了眼率先打了圈的丘濬,心情非常復雜:這老丘明明可以直接聽那小子的建議,卻還叫那小子往通政司送,到底是公正無私呢還是多此一舉呢?

不過通政司那邊都把這奏本擺到前排了想來寫的內容應該還算言之有物。

要知道通政司有著初步篩選各方奏本、題本的職責粗略地審查一下內容和格式對不對,並給非內閣必須閱讀的奏本列個先後順序呈上去。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可能幹點欺上瞞下的事。

若是叫哪個內閣成員控制了通政司就等於堵住了朝廷的喉舌和耳目說不準連彈劾本人的奏本都能被壓在通政司不上送,更別提想保個別的什麽人了。

所以就算文哥兒有通天的關系,通政司那邊還是會好好把關不會隨隨便便把他的奏本擺在文冊前排。

文冊在眾人手裏轉了一圈,最後才落回到首輔劉吉手裏。

劉吉看到文哥兒的名字臉皮也抽了抽,不由和其他人那樣看了眼丘濬。

看這內容提要,竟像是和丘濬這老東西一唱一和,說不準連奏本都是這老東西代寫的。

要不然一個五歲小孩知道奏本是什麽嗎?還一上書就擠上文冊前排!

這全民掃盲計劃一出來可不就直戳想當個明君的朱祐樘心窩叫朱祐樘徹底下定決心重振社學嗎?

誰不知道當今聖上最能聽勸。

具體體現在你勸他也聽我勸他也聽。

只要吹上一把明君當如何如何他就會立刻欣然應允。

這不就是又給這老丘逮著機會進言了!

劉吉在心裏罵了丘濬好一會,才命人去把奏本都取來。

他倒要看看一個五歲娃兒到底能寫出什麽玩意!

王五歲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奏本正攪動內閣風雲(甚至好幾個人正在腹誹老丘)他和謝遷他們告了假跟著那戳黑的去一個城郊野寺裏找師父去。

至於為什麽這老道士住在野寺而不是住在道觀,那就說來話長了。

總的來說就是這老頭兒脾氣不怎麽樣,修行也不怎麽樣,全靠跟著自己觀主師兄才舒舒服服吃了半輩子的閑飯。

結果前些年他師兄駕鶴歸去,新繼位的觀主早看他不順眼了,對他很不恭敬,以至於底下的人也跟著擠兌他。

老道士享了半輩子的清福,哪裏受得了這樣的氣,一氣之下直接跑了。

等跑出去以後他才發現,被擠兌一下算什麽,觀主對他不恭敬又算什麽,凍死餓死才是最大的問題。

日子不好混啊!

可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回去的。

老道士便開始雲遊四方,見著什麽行當都去學一手,看看自己能不能也發點小財。

財當然是沒發的,市井間亂七八糟的學問他倒是都了解了一下。

老道士就這麽有一頓沒一頓地雲遊至京城,去投奔他的一個和尚朋友,過起了啃朋友度日的是舒服日子,順便帶出個徒弟教他出去戳黑,收著徒弟的孝敬悠哉度日。

至於老道士這種性情,他徒弟為什麽還死心塌地孝敬他,還得是因為老道士路過他們家時救了他們家好幾口人的命,他娘便命他跟著老道士報恩去了。

戳黑的一路給文哥兒講了不少關於他師父的事,說是別看他師父脾氣怪,實際上心腸好得很哩。

他師父雲遊時每離開一個地方,都會把手裏余錢散給更有需要的人,到了下個地方再想辦法弄錢。

文哥兒聽了這老道士特立獨行的一生,只覺世上當真有不少奇人。

他跟著戳黑的進了寺中,便感覺這寺裏當真冷清得很,連個外人都見不著,本寺也沒幾個和尚。

寺裏收拾得倒是蠻幹凈,行走其間只覺分外清幽,倒是比城裏那些非常商業化的大寺更有世外之地的感覺。

戳黑的領著文哥兒一路往裏走,繞過兩三個佛殿,很快便到了位於山根下的禪院。

城外地價比較便宜,這寺又似乎有點官面上的關系,所以禪院都造得挺寬敞。

哪怕老道士借住的是最邊上的院子,看起來都算得上是間小四合院了。

到了門口,戳黑的便扯著嗓門朝裏請示:“師父!我上次與你說的小神童來了!”

裏頭馬上傳來蒼老卻洪亮的回應:“帶進來便是,瞎嚷嚷什麽。”

戳黑的轉頭小聲對文哥兒說道:“我師父當初去跟人學做炮仗,不小心炸壞了一只耳朵,聽東西時靈時不靈的,他自己說話嗓兒也大,你不要被嚇到。”

文哥兒:“…………”

這位老道長當真是什麽行當都去幹一幹。

文哥兒對老道士更好奇了,走進去一看,沒人。

戳黑的在前領路,把文哥兒領到一處熱騰騰的鍋爐房裏頭。

只見有個光膀子老頭兒在那全神貫注熬煮著什麽,不遠處還扔著件他脫下來的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