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下午文哥兒和謝豆一起去擺攤因為謝豆光榮負傷(雖然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李兆先他們與同窗有約,寫信的重任便又全程落回文哥兒身上。

文哥兒才練了這麽十來天,字還看不出有多突飛猛進的變化倒是寫起字來快了許多不再是一開始那樣一筆一劃慢騰騰地寫了。

有了空档他就與人閑聊,問他們有沒有租過地。

周圍的閑漢大多都是城裏長大的習慣了等著大人物們從指縫裏漏出點好處給他們哪裏吃過種地的苦頭,俱都搖了搖頭,說是沒種過。

最初那個寫信給自家閨女的老頭兒現在也習慣把老妻扶出來帶上板凳在旁邊曬曬日頭、聽聽眾人閑聊,免得老妻悶在家中郁郁不歡。

聽文哥兒問起種地的事老頭兒笑呵呵地誇了起來:“要說種地,我那小舅子可是一把好手,每逢收成都要給我送許多新鮮蔬果和米糧來。”

文哥兒聽了立刻挪了椅子湊過去追問:“真的嗎?他真的很會種東西嗎?”

“騙你做什麽?”老頭兒吹噓道,“我敢說就沒見過他種不活的東西。早些年有達官貴人扔了株牡丹他看見後覺得怪可惜的就撿回去家裏種如今已經長得高過屋粱了一到三四月能開上百朵花!”

文哥兒還沒見過那麽大棵的牡丹,眼睛都睜圓了。他立刻問道:“他在哪兒住?遠不遠的?等到花開的時候我們能去瞧瞧嗎?”

老頭兒聞言說道:“離得不遠出城走小半個時辰就到了。不過他脾氣有點怪不愛見外客小官人要是想去,到時候我帶小官人你去。”

文哥兒眼睛都亮了:“好啊好啊!”

這時候有人來想要寫家書,文哥兒便又和客人聊書信內容去了。

老頭兒的妻子拉了拉他,示意他坐下說話,嘴裏低聲念叨:“你別亂攬事。人家金嬌玉貴的小孩兒,你也敢帶著往外跑?要是出了事,不僅我們夫妻倆遭殃,還會連累幺弟。”

她娘家也是軍戶。

按照朝廷對軍戶的規定,他們這些軍戶必須保證每個時期都有一個男丁在軍中服役,要是這個男丁沒了,家裏得另外找人補上。

還是因為她們家人其他人都沒了,弟弟又不願意娶妻生子,族長那邊才願意把這項服役義務轉給其他旁支,放她們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她丈夫的情況也差不多,自從她兒子死了,族長才挑另一家人出男丁去服役。

對她而言,她不懂什麽家族,也不懂什麽家國,只知道自己親近的人一個個出事,同族不少人卻可以占著軍戶的便宜免稅免徭役。

早些年她還會勸弟弟娶妻生子,現在她已經不勸了,省得弟弟家的孩子又被盯上。

現在就挺好,姐弟倆還能偶爾見個面說說話。

老頭兒道:“也不是說我要帶去便能帶去的,真要去的話,小官人家裏自然有相應的安排。”他拉著老妻沐浴在日光中的瘦骨嶙峋的手,“你不是很久沒回過娘家了嗎?到時候你也一起去。”

老妻嘆氣:“我回去幹什麽?回去了我也什麽都看不見,只會給人添麻煩。”

老頭兒道:“只要我們自己樂意,誰能說你添麻煩?”

老妻沒再說話,側耳聽文哥兒和人聊天。

小孩子說話聲音脆脆的,聽著像是敲在人心上似的,喜歡小孩的覺得討喜,不喜歡小孩的覺得吵鬧。

她如今坐在這兒天天聽著,時不時想起自己一雙兒女,他們小時候也是這樣活潑可愛,饞起來會一左一右抱著她手臂撒嬌,想要她掏幾個銅板買糖吃。

只是如今他們兄妹倆一個死在邊關,再也不會回來;一個隨著丈夫去了軍屯,一年到頭也見不著面。

除了如今獨居城外的弟弟,她們家也沒什麽可以往來的親人了。

“那就一起去吧。”

老太太神色有些哀傷。

文哥兒並不知曉夫妻倆的討論,他送走一個給未婚妻寫信的年輕人,又搬了凳子坐過去和老夫妻倆聊天,還從自己的兜兜(其實是小福袋)裏掏出兩顆糖分給他們夫妻倆吃。

這年頭的糖其實甜味一般般,大多就是含著圖個樂,文哥兒倒是挺喜歡這種淡淡的甜,給他一種多吃兩顆牙也不會壞的安全感。

文哥兒大方地把自己最愛吃的糖分給他們,想從他們嘴裏聽說更多關於那棵超大棵的牡丹的事。

他在劉閣老家看了那麽多牡丹,都沒見過能高過房梁去的!

老頭兒嘴拙得很,能說的剛才都說了,哪裏能講出個所以然來。

還是那老太太接過話頭,給文哥兒講了講花開時的盛況。

那花大朵大朵地開,這邊謝了一朵,那邊又開兩朵,你推我擠地在樹上爭妍鬥艷,仿佛光它們這麽一樹花就能開出整個春天來。

說著說著,老太太也有點想念那株牡丹了,想回去聞聞那股叫人渾身舒暢的香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