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謝宇兩人踱步走過去時文哥兒的攤子前已經圍了不少人。

元守直乃是通政司左通政,這幾年是謝宇的副手,謝宇年事漸高,通政司之事多由他負責處理。

他為人不愛交遊和劉健他們一樣屬於“下班後同事別想來找我”的類型。

要不是謝宇這個頂頭上司相邀元守直是不會和同僚出行的。

元守直平日裏在通政司勤勤懇懇幹活對京師諸多新鮮事有所耳聞,自然知曉不少關於這位小神童的傳說。

只是他和李東陽他們素無往來連跟謝遷這個同科狀元都只是見了面會打個招呼的交情對王家這位小神童的了解僅止於外界的傳聞而已。

元守直越過人群打量著被百姓圍繞著文哥兒。

自正月十一起京師就開了夜禁,不管白天還是夜裏街上的人都比往常多得多,有人聽說了這個神童代寫攤子更是直接慕名而來。

即便文哥兒把自己兩個師兄給拉來了也還是忙得很。

見文哥兒特別喜歡和外地來的人聊天,家離得近的人都主動讓有需要的外地人先寫畢竟他們隨時都見得著小神童,這些外地人卻是沒多少機會的!

文哥兒便又借此機會接觸到不少南來北往的人。

這會兒他正在聽一個遼東來的小夥講得繪聲繪色,說他們遼東入了冬,開燈會不用紙糊直接拿冰就能做燈來。那冰燈一點著那叫一個晶瑩剔透、清輝照人!

文哥兒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追問:“裏頭點燈的話冰不會化嗎?”

那小夥道:“我們那鑿冰燈用的是堅冰天氣又冷得很,化不了的。你們京師雖沒那麽冷做冰燈的卻是先弄出花樣再用礬水澆成也化不了。我聽說好生掛著還能留到開春哩!”

說來也是稀奇冰燈在他們極寒地區是窮人愛玩的到了京師這些富庶之地卻得花大價錢才能買一盞在家中賞玩!

文哥兒沒想到小小的冰燈上頭還有這麽多門道。

礬在很早以前就已經被廣泛應用,據說北宋規模最大的、皇帝去了都說好的酒樓就叫“礬樓”,因為它最初是礬的指定銷售點,後來才發展成大酒樓。

賣著賣著都能開出個開封第一酒樓來了,賣礬這門生意顯然賺頭不小!

文哥兒化身好奇寶寶,繼續追問:“為什麽以礬入水冰就化不了呢?”

小夥搔搔後腦勺,呐呐說道:“這我就不曉得了,我也是聽人說的。”

他只是跟著商隊跑腿打雜的,跑過來湊熱鬧也是看到這裏免費代寫家書想給家裏的娘寫封信。

要他說說自己的見聞沒問題,要他講出其中道理實在太難了。

文哥兒有些失望,只能問道:“那你知道哪裏可以買到礬嗎!”

這個問題不難,不等小夥回答,旁邊就有人應聲:“我們藥鋪裏就可以買到,只是礬石也有好多種來著,小官人你想買哪種?”

這小孩兒正好就是旁邊藥鋪的學徒,聽到自己熟悉的東西就忍不住插了句嘴。

文哥兒這才知道光是載入醫書的礬石就有白礬、黃礬、黑礬、綠礬、紫礬、絳礬等等,算下來可謂是赤橙黃綠青藍紫樣樣俱全。

可見人民群眾對實用性化學的研究還是很積極的。

文哥兒現在已經沒攢錢目標了,興沖沖表示等他擺完攤去看看,價錢不高的話他都弄一點回去玩兒。

聽起來五顏六色的,擺著都挺好看!

文哥兒正和人東拉西扯地討論礬石,就聽到有把蒼老的嗓音插了進來:“礬的用處確實很多,作畫時就有‘三礬九染’之說。”

文哥兒雖跟著吳寬賞玩了不少字畫,自己卻是沒學過作畫的,聞言頓時來了興致。

他擡頭一看,只見說話的是個白須老者,他身旁還站著個年紀與王華他們差不多的中年人。

他們穿著居家的便服,身上卻有一股子“官氣”,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們不是尋常人。

其他人也看出來了,都不由自主地給他們讓出道來。

文哥兒追問道:“這‘三礬九染’是怎麽個說法?”

那老者自然就是謝宇。

他給文哥兒解釋了一下,原來這三礬九染乃是畫工筆畫時的技法,紙絹經過多次分染之後容易濁膩,這時候刷上一層薄膠礬水又可以繼續再染。

只有不厭其煩地進行反復地分染與薄塗,才能保證畫出來的花鳥畫鮮潤明麗。

文哥兒聽得咋舌。

原來畫幾朵花幾只鳥兒,要費這麽大功夫的嗎?

畫畫可真是很需要耐心的活兒,像他這種連練字都坐不住的俗人,怕是一輩子都畫不出好畫來!

旁的人聽了也和文哥兒的想法差不多:這等風雅玩意,怕是只有那些個有錢有閑的官老爺才玩得起。

文哥兒感覺今天又學到了許多新東西,趕忙掏出小本本往上頭記了幾筆。他看出謝宇兩人不是來寫信的,便問道:“我還有一會才收攤,您和您的朋友要在旁邊坐下歇歇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