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李兆先幹了什麽好事文哥兒哪裏曉得,他只知道自己要去府學一日遊(不好叫李兆先半路送自己回來),約好日子後就很積極地收拾東西。

上回去國子監全程都是大人們在聊天,文哥兒只記得國子監老大老大了都沒來得及好好玩兒。

這次他是跟著李兆先去的肯定就不是上次那種校長陪遊的待遇了自由活動可能性賊大!

學校這種地方,占地廣闊綠化良好一看就很適合郊遊野餐吧!

文哥兒興沖沖地跑去和他娘說起自己的出遊計劃,李兆先說到時他們家馬車會過來接人。

既然有馬車,文哥兒就可以酌情帶點吃的喝的味兒別太大就成了,熱乎乎的午飯府學裏頭有他可以跟著李兆先蹭吃蹭喝。

平時文哥兒只是在長安街瞎跑,眼下要跑到城東那麽遠的地方去了,趙氏不免有些擔心,問清楚文哥兒要跟誰去、要去多久接著就是幫文哥兒收拾這收拾那裏裏外外好一通忙活。

文哥兒邁開小短腿跟在趙氏屁股後面跑試圖阻止他娘給他收拾大包袱的想法:“不用這個很快回來啦!不用那個用不到的啦!”

趙氏道:“你就放在馬車裏不用拿下去,要用的時候可以去馬車上取。出門在外要是衣服弄濕了或者弄臟了總得有件替換的吧?”

文哥兒見他娘難得地強硬一次只好隨著他娘仔細收拾去。

有什麽辦法呢他娘太愛他了!

文哥兒心裏美滋滋的夜裏也睡得老香。

只不過到了後半夜,他又開始做夢了,還是夢見自己在上課,上著上著忽然聽見外面砰地一聲,似乎什麽東西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正好坐在窗邊,轉頭往外一看,就看見他們那位愛在課堂上講唐伯虎生平的老師摔得血肉模糊,靜靜地躺在那兒再也起不來。

他睜大眼,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記得那血一直往台階處蜿蜒流淌。

溫柔的班主任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她溫熱的手掌在顫抖著,聲音也在顫抖著:“別看,乖,快忘掉,你什麽都沒看見。”

學校提前放學了,他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一開門就見到了蹲坐在那兒舔毛的貓貓。他眼裏頓時蓄起了淚,吸著鼻子蹲到貓貓面前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文哥兒一下子睜開眼。

他坐起來看了看外面微亮的天色,又看了看空蕩蕩的床榻,左瞧右瞧都沒瞧見貓貓來過的痕跡,忍不住在心裏“唉”了一聲。

聽說那位老師曾是位名校高材生,本來已經拿下了高薪工作,結果因為得罪了人不得不回老家找工作糊口。

作為父母曾經的驕傲,他努力維持著人前的體面,看起來已經很適應小縣城的普通生活。

誰都沒想到他會在學校頂樓一躍而下。

其實也不是毫無征兆的,若非心中郁郁,他又怎麽會和什麽都不懂的小學生說什麽“唐伯虎余生不得志”。

只是當時的聽眾全是懵懂小兒,根本沒人能聽明白罷了。

文哥兒想不透自己怎麽突然夢見這一茬。

他向來不愛為難自己,想不通便不想了,徑直起身跳下床,拿過棉衣把自己裹得圓滾滾,跑出去刷牙洗臉。

趙氏見他一大早就精神奕奕地蹦起來,無奈地揉著他腦袋說道:“你起這麽早做什麽?食盒都還沒給你備好,你要空著肚子空著手出門嗎?”

文哥兒道:“早睡早起,身體棒棒!”

等到吃飽喝足領著金生出門,文哥兒瞧見立在馬車前等著自己的李兆先,忽地愣了一下。

他一下子想起那位老師生前的模樣。

那位老師博學、健談、熱忱,不管誰提起他都會誇個不停。

文哥兒也很喜歡那位老師,每次聽他講課都聽得津津有味。

有次他遠遠看到那位老師獨自在樓道盡頭打電話,邁開腿準備跑過去喊一聲“老師好”,跑近一些後卻發現老師看起來和平時很不一樣。

老師把手機從耳朵邊挪開,靜靜地盯著顯示“通話結束”的手機屏幕許久。

仿佛全世界的落寞都壓在了他的肩頭。

那些情緒文哥兒不太懂,只覺得老師心情肯定不太好,立刻收回了往前跑的腳步,遠遠地繞回了教室裏去。

——要是那時候他上去和老師說說話就好了。

支離破碎的記憶一下子拼湊在一起。

對了,對了,就是這樣的。他那時候懂得太少,所以能改變的事也太少太少,即便事情來到他眼前了,也沒有人教他該怎麽做。

所以他什麽都沒能做到,一路懵懵懂懂、莽莽撞撞地長大。

“怎麽了?”李兆先見文哥兒突然停了下來,不由走上前關切地詢問。

文哥兒眨巴一下眼,仰起頭仔細打量李兆先。

見李兆先神色舒緩,再沒有前些時候的憔悴與沉郁,文哥兒才終於放下心來。他伸手拉著李兆先說道:“我娘給我收拾了好多東西,馬車裏還放得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