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4/4頁)

言罷就這麽斷了氣。

饒是經歷了不少生死,樊長玉在這個雨夜裏還是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老頭背著手沉默地站在雨地裏,樊長玉牽著馬走過去,遲疑了幾息才問:“您還跟我一起走嗎?”

老頭隔著雨幕看著樊長玉,長嘆道:“你若為男兒,我一定讓你橫翻巫嶺,在盧口道進盧城的必經要道那裏截殺那三名反賊斥侯,他們的生死,關乎整個盧城乃至整個薊州的存亡。但你縱有一身武藝,也只是個女子,天下興亡,無責於婦人,你且逃命去吧,我把這消息帶回軍營去。”

樊長玉說:“那便就此別過了。”

她翻身上馬,狠狠一夾馬腹往遠處的官道跑去,雨水貼著臉頰從下顎滑下,從天幕劈下的閃電映出她眼底的掙紮。

她想去找長寧,找到長寧後像從前一樣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打仗什麽的,是那些當大官的才該憂心的事,一城一地的存亡之責,在怎麽也落不到她小小一民女身上。

可是清平縣城和臨安鎮上的慘案她至今還記憶猶新,山匪搶掠尚且將那兩地變作了死城,萬一軍營那邊派去的人沒追上斥侯,水淹崇州軍的計劃失敗,盧城一破後,等著那裏的百姓的,又是什麽?

樊長玉狠狠一甩馬鞭,戰馬在大雨裏瘋跑,雨水和冷風打在臉上帶起陣陣刺疼。

那一瞬她腦海裏閃過許多人,死去的王捕頭夫婦,城西巷子裏那些鄰居,還在盧城的趙木匠和言正……

她其實早已殺過許多人了,但清平縣和臨安鎮上的那些血色,她至今想起來仍心有余悸。

或許……她追去,也是可以阻止那三名斥侯帶消息回去的?

樊長玉沉沉吸了兩口氣,最後把一扯韁繩讓戰馬停下,沒拿自己的包裹,只取了裏邊的幾把殺豬刀,扣上護腕,跟大雨裏外出狩獵的豹子一樣,棄了戰馬,奔向巫嶺。

-

盧城。

跟薊州上遊下起的瓢潑大雨不同,盧城的夜幕裏只飄著淅瀝瀝的小雨。

賀敬元站在城樓上,望著遠處隱約可見個輪廓的山脈,問:“已經把反賊引到何處了?”

一旁的副將答:“斥侯來報,反賊已到了河口處,但甚是謹慎,始終不肯深入。”

賀敬元沉思片刻後道:“掛我帥旗,繼續誘敵。”

立馬有人傳令下去,城門開出一條縫,放出一名斥侯駕馬前去報信。

賀敬元看了一眼巫河上遊的方向,面上雖瞧不出什麽,搭在城墻垛口的手卻緊握成了拳。

此計若敗了,盧城便只剩三萬兵馬禦敵,其中一萬多都是前不久才征上來的新兵,連一套槍法都還使不全。

-

燕州野地裏亦是小雨如酥。

謝征馭馬立在一處矮坡上,神情冷峻看著下方的戰局,火把交織成一片,偶爾才能看清火光裏卷著的風雨的究竟燕州旗還是崇州旗。

細雨凝成的雨珠子從他下顎滑落,他只凝神看著燕州旗在火光裏突進的一段又一段的距離,眼睫都不曾顫動過。

公孫鄞以羽扇擋著斜飛的細雨,問:“你不下去,崇州軍不會進一線峽。”

謝征卻道:“咱們在一線峽設伏,隨家父子定然也在別處設了埋伏,先等他們拋出魚餌。”

公孫鄞狐狸眼向上一挑:“你是想吃了他們的餌,再引他們進一線峽?”

謝征不置可否。

公孫鄞尋思著謝征口中的餌,眸子一眯,正欲說話,下方的戰局卻在此時有了小小的騷動。

崇州軍中殺出一年輕將領來,白馬銀槍,俊美邪氣,懷中抱著一個被戰場殺戮嚇得啼哭不止的女娃娃,狂妄對著前方混戰的燕州軍喊話:“武安侯何在?出來受死!”

公孫鄞皺眉看著火光裏那立在崇州軍前的人影,說了句:“倒有幾分你從前的影子。”

謝征鳳眸淡淡瞥過去,“眼睛何時壞的?”

公孫鄞尚未反應過來,他已提起插在地上的長戟,一夾馬腹躍下緩坡,身後玄色的披風在細雨中亦被風吹得高高揚起,恍若一朵強勁的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