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三日後,馮永風寒初愈,已然回到禦前伺候,只是他還未對袁輝出手,對方已經借口進宮先來見他了。

“大監,您快幫我想想法子吧!謝昶手眼通天,一旦深查下去,早晚會查到我身上來的!”

馮永冷冷勾唇:“袁將軍怕人查,當初對璧月做那些事情的時候,怎麽不怕咱家查到袁將軍身上?”

袁輝霎時面色微僵:“什……什麽,我對璧月做過什麽?大監的話,我為何聽不明白?”

馮永切齒一笑,從袖中掏出那封書信,扔在袁輝身上:“將軍自己瞧瞧,這信上可有半分冤枉了你?”

袁輝打開書信一看,雙手幾乎是止不住地顫抖:“簡直一派胡言,我何時對她非打即罵!”

倒是書信末尾那幾名外室的姓名,袁輝看到幾個眼熟的,可絕沒有信中列舉的這麽多!睡在枕邊的人,他自己還能不清楚麽!

“大監派人查我就算了,只是這書信所言非實,我是萬萬不能認的!這些年來我與璧月始終相敬如賓,她死後,我也從未想過續弦,大監怎可為這封毫無根據的書信就向我興師問罪!”

馮永哂笑一聲,“袁將軍不續弦,難道不是怕動靜太大,消息傳到咱家耳中,就不能繼續以璧月之名哄騙咱家助你加官進爵了?”

袁輝被戳到脊梁骨,面色一陣鐵青:“大監這是什麽話,我加官進爵,她亦有享不盡的福,何況你我二人從十八年前先帝登基開始,就已是一條船上的人,你在內廷,我在宮外,大監但凡吩咐一句,我袁輝念著你昔日提拔,哪次不是肝腦塗地萬死不辭!至於璧月,”袁輝冷笑一聲,“即便她時常念著你,甚至逢年過節,她還怕你這萬人之上的幹清宮總管在宮中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又是送餃子送點心,又是縫制鞋襪,把我這個丈夫的臉往地上踩,我也從未打罵過她一次!”

“咱家與璧月之間清清白白,你竟然這樣想她!”馮永心口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人剜出來反復抽打,連吸氣都不住地抽痛,最後手指著袁輝,緊咬牙關道:“真相如何,咱家自會去查,倘若被咱家發現這信上所言屬實,璧月的死與你脫不了幹系,咱家就是拼了這條命,也絕不會讓你舒坦一日!”

袁輝見他這副不死不休的模樣,忍不住冷笑一聲:“我今日來,可不是與大監敘舊和結仇的,當日兵器行一案,可是大監暗中向我遞送的消息!謝昶若是查到我頭上,大監一樣逃不掉!您蠅營狗苟這麽多年,朝野上下無人不敬,可別落得個晚節不保的下場!”

袁輝離開之前,猩紅著雙目,恨極道:“大監非要與我割席,那麽這條命,我袁輝自己來掙!”

……

尚書房。

宿酈附在謝昶耳邊,將探聽來的消息一一上報。

謝昶面色微冷,轉而繼續對身側的九皇子說道:“將這副字帖寫好,我若不在,也可請馮大監指點一二,明白了嗎?”

九皇子認認真真地點頭:“明白了。”

次日下朝之後,晏明帝考查完九皇子的功課,讓馮永將人送回尚書房。

路上九皇子謹記謝昶的交代,將寫完的字帖遞給馮永瞧,“父皇和謝閣老都說大監書法造詣精深,大監覺得,我的字比之從前可有長進?如需改進,該從何處著手?”

馮永含笑俯身:“小殿下折煞老奴了,殿下有謝閣老這樣的良師,何須老奴提點呢?”

九皇子不肯罷休:“大監的字連父皇都盛贊,定然不同凡響,謝閣老今日又不在尚書房,大監就幫我看看吧!”

馮永拗不過,只好接過來瞧,可那紙面上的字跡甫一撞入眼眸,馮永當即嚇得面色煞白,渾身哆嗦,險些將手中的紙卷丟出去。

九皇子烏黑的眼眸瞧著他:“大監,你怎麽了?”

馮永渾身發冷,胸腔一口氣順不上來,攥著一沓紙頁抵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喉嚨都生了血氣,他用巾帕抵著唇,目光垂下,瞧見帕面的血跡,他拳頭握緊,死死地收緊了手掌。

九皇子也嚇得不輕,趕忙伸手去扶他:“大監,你究竟怎麽了?若是身體不適,我可自行回尚書房的。”

馮永直待咳停下來,才緩緩擺了擺手,歇了口氣才道:“殿下寫得很好,老奴沒事,先送殿下回去吧。”

他渾濁的雙目擡起來,遠處的飛檐鴟吻都像飄著血腥氣,晚秋涼風吹拂著背脊,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到這個地步,馮永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那字帖上的筆跡,即便是燒成灰他都認得,正是十八年前老安定侯之子、陜西三邊總督蕭顯豫的筆跡。

馮永在禦前行走,自然知曉謝昶有意重查當年蕭家勾結外邦一案,連九皇子都被拿來試探他,可見謝昶已經查到了他的身上。

方才他一時情急,露出破綻,恐怕這紫禁城藏在暗處無數暗樁已經將他的失態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