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宿酈回來稟報時,內閣幾位官員正在文淵閣議事。

眼見著方才還面色從容的謝閣老驟然滿臉陰沉,下首還在回稟北疆賑災一事的戶部侍郎嚇得渾身一顫,險些跌坐在地,好在被人扶住了。

北疆雪災較往年嚴重許多,賑災款還被沿路官員層層剝削,戶部來回話時本就戰戰兢兢,眼下又見首輔大人面色沉冷,不知又是哪一環節出了岔子。

思及此,眾人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如履薄冰。

春未園那邊,幾場激烈的角逐之後,最終是一名高大威猛,體魄強悍的壯漢守擂成功,崇寧公主看得酣暢淋漓,給拔得頭籌者賞了百兩黃金,給所有參賽的角力士都賜下強身健體的鹿血酒。

其實角抵為百戲之一,歷來為王公貴族所喜,尤其像晏明帝這種將帥出身的皇帝,對於角力鬥爭更是癡迷,年輕時甚至常在軍中與麾下將士同台較量。

崇寧公主受寵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像極了自己的父皇,喜愛這種徒手相搏的角鬥表演。

可皇後卻覺得,女兒家就該在閨中修習琴棋書畫,整日看一群男人赤膊相鬥像什麽話?

故而今日的生辰宴會,公主只能瞞著皇後,偷偷請到宮外的角抵表演班子,等看完表演,皇後就是想怪罪也晚了。

角抵戲之後,台上戲班唱起了昆曲的《慈悲願》,這些世家小姐們素日看多了杜麗娘和卓文君,偶爾換換口味,看唐三藏西天取經也覺得很有意思。

沈潤向來不喜這些咿咿呀呀的戲曲,與陸修文別了眾人,離開前幸災樂禍地提醒崇寧公主道:“姨母那邊你自己看著交代。”

崇寧公主推了他一把,笑道:“我讓父皇來替我做主,母後還能當真罰我不成?”

上了馬車,沈潤才發現陸修文還眷戀不舍地往園內瞧,“你看什麽呢?”

陸修文攥緊手掌,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阿潤,你等我一下。”

說罷一路小跑折回,往戲台的方向去。

瑞春忽然被人喊了出去,回來時在阿朝耳邊說了句話。

“你說……那位陸小公爺找我?”

阿朝怔愣半晌,想起方才台下他悄悄盯著自己,心中隱隱有些眉目。

考慮到對方出自鄭國公府,其父、其祖父又是哥哥在朝中的同僚,將人晾著只怕不大禮貌,阿朝猶豫片刻,還是起身去見。

與那位張揚倜儻的武安侯世子不同,陸修文是一種文秀內斂的氣質,也是京中世家子弟中少有的真才實學,否則也不會被選為太子伴讀。

陸修文今日之所以跟沈潤過來,原本是偶然從公主口中聽得這位謝家小姐也會到場,他回去在母親鄭國公夫人面前提了一嘴,沒想到鄭國公夫人竟拊掌大喜,稱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叮囑他定要找機會前往,務必先於京中其他貴族子弟,在那位謝家小姐跟前露上一臉。

倘若真能與謝府結親,無論對國公府,還是他自己的前程都大有助益。

盡管陸修文有讀書人的清高,向來不願如尋常世家子弟那般,享受祖先的蔭庇虛度光陰,他是要通過考科舉走仕途的,何況以他世代簪纓的家世,原也不必靠妻族上位,但最後終是拗不過母親的敦促,還是過來了。

卻沒想到,這位謝家小姐竟生得如此仙姿佚貌,他自認博覽群書,卻想不出任何華麗辭藻能與之相配。

至於沈潤,風流之名只怕不亞於當初的梁王世子,謝閣老斷不會將妹妹許配給那樣的人,而他今日近水樓台先得月,或許正是良機。

只是不知,她會不會來?

陸修文立在樹下,心內焦灼不已,卻又不能表現在臉上,直到腦海中那個揮之不去的身影緩步向自己走來,心中的巨石方才落下。

阿朝已走到近前,卻見那人仍舊癡癡望著自己,心下有些好笑。

瑞春連喚兩聲,陸修文才回過神來,趕忙拱手賠禮:“陸某冒犯了。”

阿朝回禮道:“不知陸小公爺有何要事?”

溫軟的嗓音令他心中微微一漾,陸修文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心跳卻已如擂鼓,“打擾姑娘聽戲,是陸某的不是。冒昧請姑娘來,是想問姑娘……可曾議過親?”

他聽母親說過,這位謝小姐尚未及笄,大抵是未曾議親的。

且今時不同往日,便是從前在濟寧許過人也無妨,身份懸殊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謝閣老好不容易尋回來的妹妹,又豈會舍得讓她嫁回濟寧?

果然見她微微紅了臉,輕輕搖頭:“不曾。”

陸修文向來沉穩過人,歡喜的神色盡數壓在眼底:“實不相瞞,陸某雖與姑娘僅有一面之緣,心中卻甚是欽慕,不知姑娘可有意……”

他意識麗嘉到自己有些急了,生怕嚇到她,又慌忙改口:“陸某並非幹涉姑娘的心意,只盼來日姑娘議親之時,能考慮陸某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