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離京

二月初十,沈豐年出任東南總督,聽皇帝調令,前往崖州平亂。

離京前,沈豐年和兒女們吃了頓飯,面還是他自己煮的,本想一頓家常便飯,隨意一些,不需太隆重,哪想他那個貴重難養的女婿帶來三王府的廚子,各色菜品擺了一桌。

盛情難卻,沈豐年舉杯,唱了一曲漠北謠給自己壯士氣。

酒歌唱罷,三殿下道:“好懷念的曲調,前身是華京的祝樂歌嗎?”

沈豐年不太懂,但聽女兒接道:“應該差不多,《北調南曲》中有言,漠北的一些常在軍中歌唱的激昂明悅調式,大多是從京城流傳出,由駐軍傳唱百年,演變固定下來……”

“《北調南曲》……是常撫棋所著?”三殿下問。

沈元夕找到知音,開心道:“就是他!三殿下認識嗎?”

“八十多年前見過。”三殿下道,“他出身翰林,精通音律,只是撫琴拘泥於調式……文章如其人,這本我也翻過。”

兩個人這就聊上了。

沈豐年邊吃邊看,起初是好奇三殿下飲食是否和他們一樣,只是過程中發現,三殿下也在觀察沈元夕。

沈元夕吃飯有明顯的偏好,從不拘著自己,好吃的就多下筷子,甚至眼神也會飄過去黏在上面。

而三殿下就是在觀察這個。

沈豐年活了四十多個年頭了,自己也是過來人,一眼就知道三殿下在做什麽,他是將那幾樣菜都默默記下了。

沈豐年滿意至極,一口喝幹了酒,實在高興,又展臂一攬,拍了拍薛子遊薄削的肩膀:“好好讀書,岑叔叔賀伯父還留在京城,就在兵部任職。要是有事,你就去找他們,義父已經交代好了。”

薛子遊唔了一聲,不敢擡眼睛,默默吃飯。

三殿下似乎往薛子遊這邊瞄了一眼,但始終沒問,也沒與他交談。

第二日清晨,沈豐年啟程了。

沈元夕和薛子遊來送,走的是東門,下了馬車,和父親告別後,又見過了同來送別父親的幾位官員。

岑叔和賀伯伯都是和父親從漠北回京的,熱絡地跟她交待了幾句,大意都是:放心,沈豐年不在京城的日子,如果姐弟倆有難處了,就來找他們。

剩下眼生的幾個官員們也都過來問好,明晃晃的能從他們的眼睛裏看到好奇和功利心。

沈大將軍得皇帝重用,崖州平亂如若順利,回來必會封侯。在沈豐年封侯拜相之前,多多照看他留在京城的一雙兒女,常常獻殷勤,也對他們自己的仕途有幫助。

更何況,沈家現在,背後可站著個三殿下。

官員們笑著和沈元夕套近乎,余光卻都關注著旁邊的馬車。

三殿下應該就在沈府的這輛馬車裏坐著,他雖沒下車露面,但沈元夕剛剛下車時,所有人都聽到了三殿下的聲音:

——當心些,慢點。

送走官員們,沈元夕和薛子遊回到馬車裏,姐弟倆應酬了半晌,這會兒都松了口氣。

單手支著頭,懨懨補覺的三殿下睜開一只眼,微微笑了笑,坐直了。

他是早上半道飄進來的,進來後,沈元夕給他騰了個位置,他不聲不響坐下,只和沈元夕輕聲說了幾句話,就閉目補覺去了,根本沒管薛子遊,仿佛他不存在。

馬車開動後,馬夫問回府還是送薛子遊上學。

沈元夕回:“先把子遊送宗學去吧。”

薛子遊挨著車門坐,眼神只在小範圍內活動,壓根不敢往三殿下的方向去,他飛快道:“不用,宗學給了假,今明兩天不必去。”

馬夫聽見,勒住馬,放緩了速度。

又聽沈元夕道:“給假是讓你送送爹,現在送完了,你就該回去讀書了。”

馬夫又松了繩,快了些。

“不用。”薛子遊執拗道。

“子遊,你是不是在偷懶?爹一走,無人管你問你功課,你這就散漫了?”

姐弟倆爭執起來,但馬車依然朝著宗學方向走,沈豐年離府前跟他們叮囑過,以後聽元夕和子遊的,但要是兩個人兩種意思,那就聽沈元夕的。

馬夫謹遵將軍囑咐,果斷聽沈元夕的,送薛子遊上學。

爭執了會兒,薛子遊不耐道:“根本不是我要逃功課。”

他義憤道:“姐姐誤會我,是義父特地囑托我,要晚兩天再回宗學去。他要我在家待著,跟你一起,日夜守著家門。”

話說到這裏,他才看向三殿下,還有點警告的意味。

三殿下眼睛都沒睜,只一聲輕笑。

沈元夕猶豫了。

薛子遊說的話很可能是真的。

其實,不說沈豐年,連沈元夕自己心裏都有些不安。盡管平日相處下來,她對三殿下是信任的,但她仍然怕家中父親一離開,三殿下會突然性情大變,原形畢露,趁機提出讓她去三王府做客什麽的,或是每日每夜都不守規矩,到她屋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