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3頁)

“然後呢?”

“然後他跟我分手了。他當時說,我挺喜歡你的,但是很抱歉我不能遷就你。”周其琛自嘲地笑了笑,說:“其實我也早就該猜到結果。當時那麽做,就是孤注一擲吧。”

郎峰又是很久沒說話,就低頭一口口地喝酒,周其琛心裏面都打鼓了:“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你們……不合適。”郎峰說了一句,“His loss。”

周其琛只是說:“有緣無分,不該勉強。之前我只是埋怨他太冷漠。現在想來,錯也在我。我早該知道。”

氣氛有點沉默了,郎峰問了他一句:“說這些……你難受嗎?難受的話,我們可以聊點別的。你剛剛做完手術,我不想讓你心情不好。”

他本來想上來問問周其琛的戀愛史,也許期待的是一些小品似的愛情故事,甚至如果他說“沒愛過”自己也不會意外。郎峰自打那天聚會也看出來了,他認識的人多,估計風流軼事不少,沒想到上來就是這麽沉重,兩句話就到了生死愛恨的高度。他聽得難受,所以他知道周其琛講著可能更難受,畢竟他現在聽到的每一句話都是周其琛的人生經歷,他雲淡風輕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對應著一整晚難耐的痛苦和不安。他是想聽他說,可是這種揭人傷疤的行為他不想做。

周其琛沒想到他會說這個,郎峰實在是很為他著想。尤其是對比他上次對著余瀟遠坦白時候對方的完整的沉默,讓他一個人獨角戲似的說了兩個小時,說到後來他都覺得好笑了。和之前許多次一樣,郎峰對他的關心就是如沐春風般的,他根本沒有算計和處心積慮,他做人就是這樣。哪怕面前不是他有興趣的戀愛對象,而是一位朋友,他也會這樣做。

“沒事,你想聽,我想說,我說出來了心裏也痛快了。”周其琛說。

郎峰想換個輕松點的話題,就說:“不聊愛情了,聊點別的。之前你問過我Ivy的事情……你說說你妹妹?”

周其琛彎了彎眼睛眉毛,笑著說:“我妹妹啊,周其瑞,小名叫阿瑞,但我叫她QQ,因為奇瑞QQ是當時一款挺流行的車,哈哈,你那會兒不在國內,可能不知道。她今年……”他說到這裏,突然有點停頓。因為他太久太久沒看見她了,他開口就想說她十五歲,是做了減法才算出來,“今年十七歲。”

“我有整整兩年沒見到過她了。這個故事也不怎麽輕松。

“我轉業民航的時候我父母很不理解,當時我艦載機飛得很好,也得了挺多榮譽的。再往上走,可能能混個很輕松的文職,出來以後事業單位一輩子。我找了各種理由,他們都不信服,我就跟他們出櫃了。當時是一時烈性子,我也忍了我爸媽很久,他們……就怎麽說,也不是真正在意我吧。

“說的那一刻是很爽的,我十五歲意識到自己不喜歡女生,忍了十四年,終於是把真相給揭開了。之前我在我爸媽這裏也沒怎麽得到過合格的愛,失去了……也就失去了。我們頂多就是形同陌路,他們對我的辱罵我可以統統理性理解為陌生人的辱罵。我當時說出來,也有種破罐破摔,把好的東西毀給他們看的意思吧。然後他們就跟我斷絕關系了。我也是沖動了,說完做完了才想起我妹。當時在家裏我和我爸差點打起來,把她就給嚇哭了。我是那時候覺得後悔。但是我舍不得她……”

說到這裏,他一向平緩的語氣也有點起伏,他也沒法繼續雲淡風輕地講述了,而是努力克制自己的聲音。

對於給自己帶來巨大心理創傷的事件,有時候人對事件本身經過的記憶反而會模糊。但對於具體細節、感受和情緒,記得卻異常清楚。

他記得他出櫃那一天他爸又要打他,周其琛這次不幹了,他反抗了。他爸當然打不過年輕氣盛的他。但是父子倆的動靜還是嚇得當時十五歲的周其瑞嚎啕大哭。周其琛收拾好東西從家裏面走的時候,沒有人出來送他,連周其瑞也沒有。她也把他的出櫃視為拋棄和背叛。

在海航訓練完成後,他成為民航飛行員的第一個月,他就請了假,偷偷飛回沈陽,在周其瑞的高中外面等她。那時候他剛買了一輛二手的斯巴魯傲虎,黑色SUV派頭十足,在他們那個小地方很難被錯過。他想的倒是挺好,等到周其瑞下學,接上她去外面買點好吃的,跟她道個歉,也跟她證明他不是什麽作風低下的壞人。他相信周其瑞心軟,她見到他的面就會原諒他。

然而真正的事情經過是,周其瑞看到他在車上等自己,第一個反應就是轉頭就走。她在躲著他。周其琛開車追了兩條街,周其瑞跑不過她,流著眼淚跟他說:“你別來找我了,求你了。”

他當場被震懾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其實和父母斷絕關系,尤其他父親,他已經接受了,甚至斷了反而更健康。出櫃和被斷絕關系那天晚上,他的世界都沒塌。但是聽到周其瑞這句話,他的世界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