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雨下得很大, 瓢潑似的,從宮檐上倒下來,將那些宮燈都打濕了, 燈光顯得愈發晦暗幽深,在風中搖晃不定。

宮殿內, 女子的啜泣之聲隱約從屏風後傳來,黎枝枝循聲看去, 容妃見了, 便努了努嘴,道:“你可千萬別覺得她可憐, 若不是她當初下毒謀害七公主, 皇上還不一定能發現她和寧王的陰謀。”

黎枝枝本就沒有同情純妃的意思,聽了這話, 只笑了笑, 道:“我不明白, 她為什麽要對阿央下手。”

以阿央的心智,根本不可能對純妃有什麽威脅,哪怕她去害容妃和景明帝,黎枝枝都不會覺得意外,可她偏偏挑了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傻子。

容妃卻壓低聲音, 道:“其實是有一回她和寧王私會, 阿央正好從旁邊經過,她自己心裏有鬼,疑心被瞧見了,害怕阿央把她給皇上戴綠帽子的事情說出去——”

內殿忽然傳來一聲輕咳, 容妃頓時閉了嘴, 起身進去, 笑吟吟地道:“皇上是渴了麽?”

景明帝:“你在說些什麽?”

“臣妾在和郡主隨便閑話呀。”

“聽你在跟人說,朕被戴了綠帽子?”

容妃樂不可支:“皇上的耳朵可真好使,這都能聽清楚。”

景明帝沒說話了,黎枝枝設想了一下帝王的表情,估計十分精彩,不由笑了笑,又看向殿門處,外面的雨聲嘈雜,也不知蕭晏和長公主現在到何處了……

明知道一切都安排好了,可她心中仍舊會升起幾分擔憂來。

正在這時,殿門忽然被叩響了,黎枝枝心裏猛然一跳,聽見有人在外面道:“啟稟皇上,寧王求見。”

黎枝枝看向旁邊的兩個內侍,朝他們使了一個眼色,那兩人立即去了屏風後,捂嘴的捂嘴,拽手的拽手,把純妃帶到後面去了。

“皇上,寧王求見。”

黎枝枝定了定神,走過去,輕聲道:“皇上正在休息。”

殿門被再次叩響,篤篤之聲,在寂靜的殿內愈發清晰,門外人的聲音有些模糊:“我有要事相稟,求見皇上。”

門外的人正是寧王,他的身後站了一隊龍虎衛,雨水順著盔甲流下來,在地上積成水窪,刀槍甲胄在燈籠下折射出鋒銳的寒芒,森然刺目。

過了許久,殿門終於被侍衛打開了,暖黃的光自門內照出來,落在寧王的袍角,又在地上拉出細細長長的影子,隱約能看見殿內華貴富麗的裝飾,寧王一貫謙和的面容上浮現幾分笑意,舉步踏入了殿內。

空氣安靜,唯有燈燭靜靜地燃燒著,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緣故,光線並不是很亮,尤其是那幾扇屏風後,一眼看去,黑黝黝的,什麽都看不真切。

沒有等侍衛引路,寧王便徑自朝內殿的方向走去,步子邁得有些快,是他自己都沒能察覺的迫切,畢竟他已經忍得太久了,才終於等到這一天……

內殿的帷幔是放下來的,寧王正欲伸手去揭開,便聽裏面傳來熟悉的聲音:“放肆。”

不怒自威,這個聲音簡直是烙在了寧王的腦子裏,讓他又敬又怕,以至於陡然聽見時,他的手都抖了一下,一時間竟沒敢再繼續。

帷幔後傳來咳嗽之聲,過了片刻,才漸漸停歇,景明帝道:“這麽晚了,有什麽事情,是你寧願冒著被朕降罪的風險,也執意要稟告的?”

乍一聽,他的聲音似乎和往常沒什麽區別,可仔細一分辨,就能聽出來其中的虛弱,還有些中氣不足,這是一頭已經病入膏肓的老虎,他不需要像從前那樣畏懼,寧王低下頭,道:“啟稟父皇,兒臣的兒子死了,是被人謀害的。”

“哦?”景明帝道:“是誰謀害的?”

“是太子,”寧王斬釘截鐵地道:“是太子蕭晏謀殺了他,請父皇為兒臣作主,懲處太子!”

“可有證據?”

寧王緊緊盯著那帷幔,隱約能看見其中的人影,他道:“兒臣抓住了幾個賊人,他們對此供認不諱,說太子就是主謀。”

“既如此,此案可交由刑部審理。”

寧王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道:“蕭晏如今亦是在刑部任職,如何審理?更何況他是太子殿下,誰敢審他?”

景明帝咳了兩聲,不疾不徐地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哪怕他是太子,也還是要按照律法行事。”

“父皇——”

帷幔後傳來天子暴喝:“滾回去!”

陡然的疾聲厲色,寧王渾身一震,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反射,天子雖然病重,可威勢依然不減,令人生懼,然而事到如今,殿外都是龍虎衛,都是他安排的人,他怎麽能退?

寧王定了定神,眼神逐漸變得陰沉,道:“父皇,汶兒死得冤枉,兒臣實在等不得了,今日就要一個結果。”

景明帝怒道:“你想要什麽結果?”

寧王道:“兒臣希望您處罰蕭晏,廢其太子之位,傳位於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