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第一

“所以阿姨沒發現?”梁閣伏在新實驗樓走廊盡頭的欄杆上,側過臉問他。

祝余點頭,至今都心有余悸。

他們當時反應特別快,那個地方本來就暗,頭頂的路燈壞了,梁閣又高,祝余低著頭幾乎隱在他陰影裏,還戴了帽子,應該是看不清的。

就算看到了,也絕不承認。

祝余當即就佯作步伐虛浮,扭頭沖到路邊的綠化帶開始嘔吐,梁閣礙了兩秒,上前饞起他,直直望著光源處的林愛貞,眼睛被光刺得稍眯起來,“阿姨?祝余喝醉了。”

祝余臉腮醺紅,唇角有嘔出來的水跡,半攏著眼,目光癡滯,被梁閣攙著身體還不停往下墜,一副爛醉如泥的樣子。

林愛貞恍惚了兩秒,皺著眉擔憂地下了三輪跑過來,幫忙攙著祝余,聞到酒氣濃重,“這……滿滿怎麽喝酒了?”又說,“他不是能喝酒嗎?”

梁閣鎮定地說,喝了幾種混酒,容易醉。

林愛貞不喝酒,也太不懂這些,看著祝余不悅又憂心,不好意思地和梁閣道謝。

晚上祝余回到家,林愛貞圍著他擦臉,又喂了解酒湯,不停地小聲埋怨,數落他,“這麽點歲數你就喝酒,一個高中生,還是班長你喝酒,你什麽樣子,明天還要上課!你們學校怎麽想的,高三了每周還給你們放一晚上假,嫌時間多了是不是,我還以為你在家學習……”

祝余癱著,胳膊遮住眼睛,時不時難受地嗚咽兩聲。

林愛貞叫他那聲時,他幾乎嚇得心臟驟停,腦子裏晴天霹靂,魂飛天外,現在都還心率過速。

被他媽數落喝酒總比知道和男生談戀愛好。

聽到確實有驚無險後,梁閣轉過身來,兩肘架在矮墻上,懶散地倚著欄杆,很有些不嫌事大的嫌疑,“我覺得阿姨挺喜歡我的。”

但確實很喜歡,暑假梁閣去他家,下午從臥室出來時正好與提前回來的林愛貞狹路相逢,短暫地驚惶後低頭和林愛貞問好。

林愛貞特別熱情,一定要他留下來吃飯,飯桌上不免又要寒暄幾句家常。

林愛貞問他有沒有和家裏說不回去吃晚飯,梁閣說,“我媽暑假,去我爸那了。”

他弟在外婆家。

林愛貞詢問,“你爸爸在外面做生意嗎?”

“不是。”梁閣停下筷子,“我媽是老師,我爸是部……軍人。”

老師和軍人,幼兒園“長大最想成為的人”前幾位,可謂根正苗紅,又因為祝成禮之前是老師,林愛貞對老師有股天然的崇愛。

林愛貞看著他,笑容愈發和藹起來,點著頭,“哦哦,你吃你吃,多吃點兒。”

梁閣走了之後,林愛貞不停誇他,長得好,家教也好,又有禮貌,成績還好,繼而開始和自己兒子比較,“梁閣那麽高,吃飯都只吃兩碗,規規矩矩的。你看你矮他一截,成天硬塞,也沒見你長高啊,撐壞了怎麽得了。”

還差一厘米180的祝余平復呼吸,小時候他媽還說他是小豬投錯胎。

沒過幾天又說,“我看到你們學校電子屏梁閣的名字了,是這個閣啊,我以為是格子的格呢。他競賽第一名,腦子是不是特別活?怎麽這麽聰明?真是優秀,滿滿你怎麽不參加競賽?”

就連“爛醉”第二天一早起來,林愛貞沒出門正坐在桌前候著他,眼下青黑,像是愁得一晚沒睡。祝余心虛畏怯地低頭喝粥,林愛貞苦口婆心地教育他,擔憂又扼腕,生怕他走錯一點點歪路,末了嘆著氣感慨又感激,“幸好梁閣在。”

祝余猝不及防被粥嗆住,捂著嘴悶悶地咳。

他看著梁閣,好笑地說,“她是挺喜歡你的。”

確切地說,非常非常喜歡,但這種喜歡再強烈再有濾鏡,也不代表她可以接受他和她兒子談戀愛。

所以幸好糊弄過去了,出櫃對他們這個年紀來說,太暴烈太慘痛太不合時宜了。

入了冬,氣溫驟降,十一月下旬已經都換上臃腫的冬季校服,教室裏開了暖風空調,空氣窒悶。祝余偷偷把窗開條縫,冷風順著縫隙溜進來拂到臉上,清爽又醒神。

高三的日子枯燥又高壓,課業繁重,祝余起初幾個月還沒覺得多無聊艱苦,可霍青山回廟裏繼續當和尚了,艾山去選拔賽了,梁閣去B市參加OI國集,周圍一下空了許多,也靜了許多,只剩前座還有個王洋。

多少有些孤單,祝余繼續埋頭做題。

氣溫愈低,班上的高考氛圍也愈緊繃,祝余眼澀疲憊時習慣性擡頭望姚郡的背影,用她的專注來自我激勵,結果好幾次看見她煩躁地揪劉海。

受環境影響,姚郡的復習節奏都焦躁起來,她明顯覺出些緊迫感,因為祝余追得越來越緊,差距在一點點縮小,接連幾科小考祝余都比她高。

祝余每天最開心的兩個時候,一個是早上起來和梁閣視頻,另一個是晚上坐公車回家早一站下車,邊走路回家邊和梁閣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