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第2/3頁)

他兩人隔著船,看一眼,笑一下,尤其是荼荼,傻姑娘開花似的,可沒見對面的青年笑得這樣傻——唐老爺在船的二層上看見了,只當是什麽落魄戶冒犯自己閨女,便吩咐船工:“咱們貼著岸走罷,看看沿路的景致。”

船貼了岸,兩相錯開,一旁的那船就被落在後邊了。

唐老爺滿意地捋捋小胡須,被閨女仰著頭瞪了一眼。老父親還納悶了半天。

——嗐,姑娘大了,不由爹了。

他又喊:“丫頭快上來看,這就是咱縣裏的萬畝魚塘。”

堤岸高,岸上的景致只有站上二層才能看到。

唐荼荼剛爬上樓梯,就被遠處的景致震驚了。

萬畝魚塘像一眼望不見邊的水棋盤,四方形的、多棱形的、扁三角的,綠油油的水培菜圍著灘塗,把一塊塊水塘劃分成棋盤格。

因為每塊塘裏浮著不同的藻,水藻會把魚塘染上不同的顏色,青的、碧的、翠的、赭紅和秋葉黃的顏色都能瞧見。幾萬畝碧波如鏡,嚴絲合縫地嵌成一體,零星的茅屋和水車全成了景。

最最遺憾的是視角太低,要是有個航拍機,不知能拍下多壯觀的景色。

唐老爺胸中壯懷激烈:“這樣廣闊的魚塘,必是年年好收成啊!”

縣丞和師爺對視兩眼,笑著點頭稱是。

葉三峰聽樂了,從滿盤魚生的鮮美滋味中抽暇挪來一眼:“老爺算賬不得行,我讓咱大姑娘算——幾十年前就叫萬畝魚塘了,至如今,從瞿莊到小河灘沿岸大約有三萬畝的塘了。”

“就說一畝塘,養五六百斤魚就不少了,魚太密了透不過氣。其中鯉魚兩年熟,草魚三年熟,花鰱鯽魚貼膘慢,長成大魚得五年。所以每畝塘每年能出網的魚不過一二百斤,賺三五兩銀子,十畝塘就是三五十兩,刨掉魚苗錢,省點穿用,夠一家子活了。”

“但魚這東西,說好養,也難養。上流來的黃河水帶點土腥,但不鹹,海水倒灌卻是鹹的,潮漲潮退,遇雨遇旱,塘裏的水都不是一個味兒。魚苗精貴,水鹹了要臭腮,水淡了要掉鱗,吃了爛螺病藻更是一死一片。”

“死了也就死了,死一兩尾魚不值錢,可吃飽的魚死了不浮頭,魚屍在底下沉著,得每天拿大網在塘裏撈一遍,把死魚篩出來。”

他笑吟吟問唐老爺:“這樣算來,還能剩下幾個錢?”

唐老爺再望向萬畝魚塘,嘆氣開始了。

縣丞夫人是個爽利脾氣,揉著腦袋訓他們:“又來了又來了,出門玩不談正事,明兒都得喜眉笑眼地去迎天後娘娘,愁眉緊鎖的,要叫壞運氣纏一年!”

唐夫人笑著應聲:“這話在理。”

眾人都笑。

落日映紅西方時,河岸行到了最後一線,視野驟然遼闊起來。

旱鴨子們各個發出驚嘆:“這就是海?!好大的海!怎麽有這麽多的水啊?”

沒有人工養護過的沙灘,拙樸中甚至透著點醜,一波一波的浪濤聲藏起太陽,天就這麽暗下來。

出海口灣闊水深,灣闊,船就可以密密麻麻停一片;水深,是因為要航大船,深了才夠大船吃水,所以碼頭最深處是不允許客船停泊的,小船都在淺灘挨挨擠擠地聚成團。

船工光著腳板在沙灘上耙蛤蜊,石板下架堆火,刷油撒鹽一烤就是香的,裝盤前再扔一把小蔥花,吃得那個美。

海崖上明明滅滅的燈,那是攀在崖上掏海鳥蛋的人,這比蛤蜊稀罕,海邊的小食攤上才有得賣。鳥蛋能串成一串烤,也能攤個厚厚的蛋餅,再刷一層牡蠣醬,味兒香出十裏去。

珠珠腳走過去了,眼睛還在人家攤位上,眼巴巴扯扯她娘的袖子。唐夫人假裝沒察覺,拉著她追著縣丞太太的腳步走。

家裏管嘴巴管得嚴,吃個零嘴也得有出處,什麽張記鋪子、雲家火燒這樣的才行,路上支個棚的小攤小販不許吃,怕吃壞肚子。

唐荼荼快步上前去,挑烤得焦黃熟透的鳥蛋買了兩串,追上小丫頭,給她塞了一串。

“香不香?”

珠珠仔細品了品味兒:“比雞蛋香一點點。”

鳥蛋是腌制過的,蛋黃略微起沙,口感比雞蛋豐富一些,真要說起來也沒多特別,吃的是個氛圍。

唐荼荼笑笑,拉起她去追母親。

海邊有漁家,有船戶,也有村落,村民們不怕生,家家小孩都跑在海邊攬客,相貌稚氣卻個個嘴甜,攬客人去家裏住。

唐老爺背著手在海灘上漫步,處處看著,既稀奇,胸中又湧出物阜民康、海晏河清的感動。

唐家的住處是縣丞安排好的,這土生土長的天津人,認識不少海事官。

“大人,此地有巡江吏趙德的別院,他家占了個寬敞,咱這麽些人,一人一個屋都能住開;還有指泊所的燕明,是我老哥哥了,他家婆娘們做飯是一絕,苦處是住在村子裏,屋舍少,夫人小姐們得擠一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