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第2/3頁)

“眼下沒有屋舍,搭棚也能湊合一陣子,但我急需幾個汙水池,兩條排水溝。用完的廢水很臟,溝底必須砌實了,直接通向海河中,一定要挑下遊沒人用水、方圓五裏也不種莊稼的地方,不準往農田山林裏排。”

難為年掌櫃和影衛都是見過世面的人,她幾句話就要修路,要建廠,年祿台竟也只震驚了一瞬,一口唾沫咽下去,雙目灼亮。

他被發配到這偏僻地方,賣了二十年的酒,快要忘了年輕時提刀策馬的日子了,做探子、守信報樁點的大抵如此,活得越來越沒滋沒味。

年過半把了,竟還能有給主子辦大事的一天!

“姑娘還有什麽吩咐,只管說罷!”

唐荼荼不知他怎麽忽然激奮起來了,愣了一愣,很快想到了別處。

“還有,京城城東有個琉璃廠,這幾天會往天津送幾車琉璃瓶。我留的是府裏的地址,勞煩您幫我轉運來這裏,多謝。”

馬車裏幾大缸鹽水咕嚕著,碾轉回了縣裏。

來時,縣道是有衙役和民兵設卡的,檢查人畜有沒有紅眼症狀,只消看一眼便放行。現在不止是看一眼了,還要把一波一波的百姓拉到告示欄下,閱讀赤眼病的防疫細則。

認字的自己看,不認字的由書生朗讀。

目之所及,路上的百姓幾乎人人都知道護著眼睛了,戴帷帽的少,帷帽貴,多數是草帽前縫塊細紗擋著。

這就好,不論湯藥還是鹽水,治疫永遠是滯後的,人人都有了防疫的警惕才能行。

等到了印坊,唐荼荼跳下馬車,顧不上歇息,指揮人把水甕往院裏擡。

他們沒有能延長保質期的容器,水甕上頭只扣了個蓋子,今夜鹽水一結凍,明早再化凍就未必純凈了。

她離開七日,印坊裏的仆役換了一批了,先頭的幾乎全部感染,都是幹粗活的,沒法天天盯著手幹不幹凈。

唐荼荼一路往後院走,一路吩咐醫士:“眼裏只出現血絲的病人在哪幾個屋?這藥療效不知,咱們從輕症病人的屋子開始試,眼底已經爆出血點血片的病人且等一等。”

“把瓷杯瓷碗燙洗幹凈,醫士到這邊來學操作。銀管珍貴,別丟失,每給一個病人用過之後都要燙洗一遍。”

細管是純銀的,形似一個長腳漏鬥,這頭倒水,下頭會形成淅淅瀝瀝一條小水流。

唐荼荼坐在椅上,腦袋快要歪抵到右邊肩膀了,等著杜仲給她沖洗眼睛,一邊還要忙著給醫士授課。

“沖洗也有沖洗的訣竅,要像這樣歪著頭,從內眼角往外眼角沖。鹽水把眼裏的臟東西帶出來,直接順著側臉頰流走——要是換個方向歪頭,臟水不就又流進另一只眼裏了嗎?”

她說話間五官都不消停,稍不留神,眼角差點戳在銀管上。

杜仲皺眉:“噤聲吧你,誰沒長眼睛,看不明白如此淺顯的道理?”

唐荼荼被他噎得閉上嘴。

這小混蛋,昨兒還誇她“大醫精誠”呢,今兒就這鬼樣子了。

輕症患者住了兩個大院,半來月沒見著家人,各屋都沒什麽歡樂的氣氛。病人這陣子被小大夫們鼓搗疲了,天天敷眼藥,今兒換了一種無色的藥水,竟沒人多嘴問一句這是什麽,全歪著頭撐起眼,任由水流滴答。

唐荼荼雙手攥得發白,緊緊盯著面前的病人:“您有什麽感覺嗎?”

反倒把那病人問愣了:“這……該有什麽感覺?”

醫士全咬著嘴唇笑,誰也不敢透露這是開天辟地的新藥,姑娘是天下試藥第一人,您是天下第二個。

這屋兒開了個好頭,後邊一路都順順當當的。

從半前晌忙到太陽西斜,唐荼荼才來得及吃第一口飯。她端著一海碗魚雜燉豆腐,累得吃不出口感滋味來,還分神想著臨床試驗應該幾天見效才算療效顯著。

飯堂人來人往,仆役各個一身疲態,愁容滿面,長籲短嘆的,盼著紅眼疫趕緊過去。只有醫士臉上還帶著鮮活勁兒,年紀輕,湊在一塊兒說說小話就解了一天的疲憊。

眼前每過去一個人,唐荼荼擡頭看一眼,看著看著,便恍了神。

不同脾氣性格的人,生著不同的相,她能看見病人多日不愈的茫然,能看見仆役怕染疫的焦慮,也能看見此地刁民,那些奸猾底下的憊懶。

貧窮到人人都捉襟見肘的地方,很難結出生機勃勃的花,東鎮西不挨城,東不靠海,世世代代窮過來,腳就紮進了地裏,鄉土、宗族和孝道結結實實捆著人,挪根易土沒那麽容易。

想把一塊地方盤活,哪有讓百姓遷居到富地方的道理?就得踏踏實實、一步一步地讓這塊貧地富起來。

“茶花兒!你看我們把誰帶來了!”

和光喊她的第一聲,唐荼荼沒回神,直到這姑娘一鐵掌拍她肩膀上,疼得她一嘶聲,回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