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3/5頁)

寧晏笑著道是。

離開容山堂後,如霜攙著她從風雪裏邁入溫暖如春的明熙堂,替她脫去沾了雪渣子的大氅,扔給小丫鬟整理,迫不及待入了內室。

寧晏已倚靠在圈椅裏,將手指伸在燈下,五個粉雕玉琢的手指都塗了丹蔻,明艷艷的泛著光。

如霜連忙斟了一杯茶過來遞給她,坐在她腳邊的錦杌,仰望她,“姑娘,今日國公爺將中饋權交給您,您為什麽不接?”

榮嬤嬤這時走了進來,將一圈狐狸毛護頸偎在寧晏身上,滿臉冷笑接過話,“還能是什麽?國公爺與老夫人瞅著賬目不好看,想讓咱們姑娘來收拾爛攤子唄,指望著回頭公中轉不開時,咱們姑娘可以拿著長房私賬貼補一些,將燙手山芋扔出來,他們都好當個甩手掌櫃,樂呵呵過年,可苦了咱們姑娘要拆東墻補西墻,姑娘,推掉是對的,要接也等明年春。”

燈下如玉的美人,眸色微微淌著幾分冷色,似深流過淵的漣漪,又似如墨蒼穹裏的星辰,紅唇被燈芒映得過分耀眼,

“我不接手,主要緣故並非這個。”

榮嬤嬤與如霜相視一眼,愣住了,

“您是何打算?”

寧晏眼神裏流露出幾分與年齡不符的老沉,五個手指塗著顏色各異的丹蔻,她微微眯起眼,五光十色的光芒漸漸迷離,拉扯成一張網,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不會推卻中饋,也不會在意賬面有多難看,再難的攤子我都接得住,也必須接,我現在不接,其一,秦氏手腳不幹凈,我不想查她,也不能就這麽放過了她,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她們自行來圓,”

“從現在開始,每往後一日,賬目只會越來越難看,有陳管家在,她們便無法一手遮天,等到年底回旋不過來時,怎麽辦?國公爺一問起,她們婆媳必定想辦法讓賬目周轉過來,要麽秦氏把吞進扆崋去的吐出來,要麽老夫人來貼,我不在意交到我手裏的公賬有多寒磣,但賬目必須幹凈。”

有些事如果由她來做,便是得罪人,

擡頭不見低頭見,寧晏想把主動權交給徐氏。以這位婆母的精明,她一定不會讓場面難堪。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倘若今日我接手,秦氏心裏不痛快,背後必定使絆子,管事們不服我,都等著來掂量我,看我好戲,我豈不寸步難行?我要等,等到他們撐不住場面的時候,我再接手,屆時我能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她不想被人掣肘,與其一個個慢慢收拾,還不如一擊定乾坤。

“嬤嬤,其實掌家最難對付的不是秦氏與老夫人,是底下那些管事們,他們個個都是人精,比主子們更熟練事務,欺上瞞下,盤根錯節,我若不把他們架在火上烤一烤,他們又怎知站在我身邊時是多麽舒坦...”

榮嬤嬤聽得心服口服,難以想象這麽小的姑娘謀算人心信手拈來。

“難怪老爺子當年去世前非要把穆家的產業交給您,他老人家早說您是個有成算的...”榮嬤嬤出身穆家,她這裏說的是老爺子便是寧晏的外祖父。

寧晏很努力去回想外祖父的模樣,依稀已記不太清了,卻始終記得他那雙矍鑠又渾闊的雙眼,“晏兒,世間有三和,天和,地和,人和,凡事皆有時序,勿驕,勿怨,勿躁,勿恨,審時度勢,順勢而為......”

晚宴散席後,燕國公單手覆面仰躺在軟塌上,深深嘆著氣。

燕翎為什麽會覺得有人能欺負寧晏?誰也欺負不了她。

十六歲的小丫頭片子,活得通透,看得更通透,總是出人意料。

次日寧晏果然起了個大早,秦氏什麽時候到議事廳,她便什麽時候到,就坐在一旁看她打理家務,秦氏若請她幫忙,她便接,若不搭理她,她也不在意,無論秦氏此人如何,但她有兩年掌家的經驗,能震懾住底下那些婆子管事,必定是有本事的,她不會因為秦氏跟她過不去,便排斥她的一切,相反,她要學習秦氏的長處。

寧家那邊送來了請帖,說是後日請她回府赴大伯父壽宴,這一出鬧劇寧晏也有所耳聞,想起三皇子那夜不情不願掏了八千五百兩銀票,寧晏不覺失笑,燕翎不在,她無論如何得露個面。

寧宣被霍貴妃敲打後,果然安分了不少,壽宴當日並未為難寧晏,寧晏並不打算做過多停留,回到原先住的院子瞅了瞅,讓如霜與如月收拾了些舊物打算帶回去,後聽院子裏的婆子說父親著了風寒,寧晏斟酌再三去到父親書房。

下了三日毛毛細雪,天色還晴,院子裏一片蕭肅,沒有半點下過雪的痕跡。

寧一鶴躺在院子裏的長椅上曬太陽,他身上搭著件褐色的薄毯,手執一把象牙扇,闔目淺歇,從記憶伊始,寧晏便見父親愛拿著此物,這麽多年過去了,上頭已有一層厚厚的包漿,歲月的風霜順著深褐的痕跡流淌著,變的是世間滄桑,不變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