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頁)

“住手。”

好事者聞聲望去,一衣著華美的女人自人群中走出來,瞥著這滿地的血跡暗暗皺眉,又擡眼打量著那打人的幾位壯漢。

壯漢本想斥一聲,哪來的娘們,多管什麽閑事?可他頗有眼力見地瞧見女人身旁的那位白衣姑娘,佩著雪亮長劍,腰封上繡著的是太初境的靈鶴樣式。

她倆顯然是一道的。

太初境仙門在這一帶很有名望。

他一介凡夫俗子可惹不起,這便斂了聲氣,向她解釋道:“這死丫頭是個偷兒,小人正在教訓她。仙子不要離得太近了,免得臟了眼睛。”

雲舒塵自帕中取出一錠銀,“那孩子快被打死了。這些錢你拿去,放她一馬,不知可夠?”

“夠,夠的了。”真金白銀一送,他立馬喜笑顏開,叫身後幾個弟兄退下,“走吧走吧。”

人群沒了什麽熱鬧烏龍可看,便作鳥獸散去。地面上空空蕩蕩,只留了那個小孩,還有很多個淩亂的腳印,她慢慢翻了個身,瑟縮成一團,還在發抖。

雲舒塵斂起衣裙,走近幾步,溫聲道,“你為何要拿人家東西?”

小東西嗚咽一聲,怯怯道:“……餓,兩天沒吃東西了。”

“你願意和我回去麽。”

雲舒塵忽而開口道。這一句話有些耳熟——讓卿舟雪恍惚地想起,她遇見師尊的第一天,師尊也是這樣柔聲問她。

那孩子眼睛呆呆地眨了眨,馬上點頭如搗蒜。

“叫什麽名字?”

“姓余,名字是……英。”

“余英是麽。”雲舒塵直起身子,側眸示意了徒弟一眼。

卿舟雪回望她,顯然還未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雲舒塵挑眉,“愣著作甚,把她帶上。”

卿舟雪看向那小不點,臟兮兮的一抹黑臉,活像個唱戲的張飛,又看著雲舒塵不動聲色地離了幾米遠,這才了悟——嫌臟。

師尊嫌臟,徒兒再愛幹凈也不能推辭。她輕嘆一口氣,往那孩子身上丟了幾個潔身的法術,勉強看起來掉了點色,不再是黑漆漆一團。

她將她抱起來,身子骨細瘦,輕得很。只是像在垃圾堆裏腌入味了似的,聞起來還是怪。

卿舟雪吸了一口氣,便開始屏息。

這一口氣教她從山腳憋到了山上。

雲舒塵欲回峰,卻對卿舟雪道:“將人送往外門就好,會有弟子安排照顧的。”

卿舟雪應了聲是。

“師尊是不是有撿小孩子的習慣?”

回到峰內,將外衣脫了,卿舟雪想起剛才那事,便好奇問了一嘴。

“為什麽這麽想?”雲舒塵訝然。

“畢竟,”卿舟雪認真道,“我也是這麽蹭上鶴衣峰的。”

“你分明是為師算卦蔔出來的。”雲舒塵笑了笑,又無奈道:“並非是喜歡撿孩子。而是剛剛那個小孩,資質有些特殊之處。”

“特殊?”

雲舒塵嗯了一聲,似乎沒有多談的想法。

此時已經月上中天,四周一片風聲寂寂。夜晚一般沒阿錦的事兒,它早不知道溜哪兒去和哪個野貓月上柳梢頭了。

沐浴完以後,卿舟雪一出來,便瞧見師尊眼尾勾著倦怠,居然還泛著異常的熏紅。

她的食指中指之間,夾著一玉白的酒杯。

“師尊,睡之前,”卿舟雪走過去,調著手中的藥,“這個莫忘了。”

雲舒塵搖了搖頭,支著下巴看向她,勾著唇角,“不想睡。”

“每年今日,月燈佳節,”她望著天上那輪明月,“總想喝一點酒。”

“或多或少是有些傷身的。”卿舟雪扶住那杯沿,輕聲說,“……你莫要喝多了。”

她一手撐著額頭,閉上眼睛,“不多,就一點點。”而後似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擡眼看向徒兒,“這麽多年,你也長大了,陪我喝幾杯如何。”

卿舟雪坐在她對面,接過來杯子,那酒呈淡紅,色澤奇異,帶著甘冽的醉香。她猶豫片刻,便仰頭一口悶了。

“苦。”

一股嗆人的味道,她的頭皮一時苦得發麻,沒覺出哪裏好喝來。

“也不全是苦。”雲舒塵橫她一眼,“分明是入口甘甜,轉至辛辣,然後才只剩一片清苦。有人給它取了個名字,半生。”

“這名字,是有什麽寓意嗎?”

“嗯……問得好,的確這名字也有些來頭。”雲舒塵想了想,接著說:“懵懂孩提,自是覺得無憂無慮,回味甘甜。人到少年,鋒芒畢露,看不得一點頹唐,其味辛辣。走過半生,才知不是萬事都能如意,回味時已是苦澀。前程種種計較,仿佛如黃粱一夢,最後都消失殆盡。”

“這只是一種說法。另一種有點俗套。據說這酒是人家為死去的妻子所釀,裏頭是前半生的恩愛吵鬧,和後半生死生相隔的苦澀。”

她的眼眸中因著醉意,盈盈挽著一汪秋水,落到卿舟雪身上,“你喜歡哪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