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油紙傘(第2/2頁)

馮玉貞被他領著動了幾步,才明白過來他的意圖,她環顧四周無人,那根繃緊的弦松下,責備道:“空哥兒……”

她別的什麽話都不必說,只輕輕喚他一句,站在原處不動,崔凈空便只得轉回身服軟,半哄半騙道:“不會有旁人,誰會冒雨出門?路上只有我與嫂嫂二人,況且只要再走幾步路就到家了。”

崔凈空不乏耐心,只低頭瞧她,馮玉貞只得妥協,怕僵持久了真被人撞見,於是和他肩並肩挨著、互相蹭著擠在傘下。

到底一把傘,傘面又朝她歪斜,崔凈空刻意放慢步子,等兩人回來,他半邊肩已經濕得徹底,瞧著和沒撐傘倒也沒多大的區別。

他非要勉強,鬧成這樣,自己倒還不如不去,馮玉貞悶悶想,動身前燒開的水還泛著溫度,端給崔凈空喝一口暖身。

從櫃裏翻出一身幹凈的衣物,叫崔凈空快換上,自己則去廂房裏先躲著等他換完。

崔凈空換好了出聲,馮玉貞再打開門出來,身上換的是玄色的長衫,襯得他周身越發淩冽冷清了。

他坐在椅子上半晌沒有說話,忽地問道:“嫂嫂很喜歡那個玩意嗎?”

那個木頭蠢兔子還放在她桌上,放在一團絨線旁邊,可見是又從窗台上拿下來玩了。

馮玉貞趕忙把錯開的門縫合上:“你別往裏邊看。”她臉頰泛紅,好歹也是她一個女子的屋子呢,怎麽小叔子隨便亂瞟呢。

崔凈空不以為然,他好似很在意這個,又問:“真這麽喜歡?”

馮玉貞彎腰,寬松的衣物行動間隱隱勾出她的腰身,在熱水盆裏絞幹棉巾,擡手遞給他:“閑著逗樂玩的。”

崔凈空卻不配合,並不伸手去接,只坐著仰起臉,微微向她湊過去,是要她親手擦的意思。

馮玉貞這回是真的不願遷就他的得寸進尺了,她把那塊棉巾折了三折,疊成一個長白條,便拿著兩端放在他那張俊臉上,乍一看跟蒙了眼睛唱戲似的。

她禁不住彎彎唇,崔凈空把臉上的棉巾拿下來,面上也有笑意,嘴上還揪著那件事不放:“要是喜歡,我也給你做一個,這不難。”

他擦了擦臉上的水痕,把半濕的束發散下,語氣軟下來:“嫂嫂老拿著他做的東西把玩,我心裏不舒服。”

馮玉貞不欲答,過一會兒才道:“我對他並無旁的心思。”

崔凈空這下才是真情實意地笑道:“是呢,我知道嫂嫂對我有心思。”

沒法聽,一句話也沒法聽。

馮玉貞頗為後悔今日去接他,叫他貪得無厭,只想趕緊把水燒好,讓他自個兒坐著捧茶。

她動身去灶台做飯,一想到前兩天她被抱著坐上去,更不自在,只覺得沒臉見周芙。

那天之後,馮玉貞在崔凈空的咄咄逼人下,也只是答應同他“試一試”。

這半年下來,至少截止到今日,馮玉貞對他的感激之情自不必說,因而盡可能去償還,然而一涉及男女之間,她就束手無策了。

倘若說她確實對崔凈空有意,初初萌生的情愫也遠不及當初對他兄長崔澤的,就連他趁火打劫換來的“試一試”,自馮玉貞的本心而言,某種程度上也更像是對他的應付——

可這些,崔凈空清不清楚,她便不得而知了。

“試一試”這三個字是很有講頭的,怎麽一個試法?試到什麽程度?該如何試?

這裏面的說辭海了去了,往南一點的地方走去,那兒的“試一試”可是直接睡在一起!馮玉貞情事之上無疑是一個呆木頭,自然全憑崔凈空來掌控。

只是這也太叫人難以招架,馮玉貞蹙起眉,她手中揉著面團,努力回想,可記不清明,或者說話本裏根本沒有刻畫公主和崔凈空的日常相處,她也無從知曉崔凈空對別人是否也是如此。

這裏想著,後方又突地冒出來一只手,挽起袖子的手臂蹭過她腰側,她半邊身子一麻,青年的氣息若即若離,他語氣淡淡問道:“什麽飯?”

“……蒸饅頭。”

馮玉貞羞臊地別過臉去,在心底哀嘆,她自己如今實在是迷茫得厲害,也不知道戳破這層薄薄的窗戶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只是,這幾天感到的安心總不是假的,就像是一個跋山涉水的旅人,尋到一處可供休憩的客棧;亦或是在風中飄搖良久的細藤,得以攀附住堅實的樹幹一般。

她閉上眼,輕輕嘆了一口氣。

兩人坐上飯桌,馮玉貞正細嚼慢咽咬饅頭的時候,一直安安靜靜的崔凈空看著,突然出聲問道:“嫂嫂,我們什麽時候搬去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