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陛下!牝雞司晨,乃國朝大忌,李氏公然培植黨羽,搬弄朝政,以後妃懿旨代帝王聖諭傳召朝堂,將君主之威嚴置於何地?陛下萬萬不能輕易放縱,必當嚴懲!”

“陛下,長羅風玉奢腐輕縱,年少猖狂,才被罷官,怎可一躍高居相國之位!請陛下罷回旨意!另擇德行出眾的老臣,以正君王英明!”

“陛下,臣要參昆侖……”

斜陽西下,未央殿外仍稀稀落落跪著朝臣,聲嘶力竭往緊閉的宮門泣訴,言辭鑿鑿,字字泣血,打眼一看,真是遍地忠臣良將,昂昂正義沖天。

褚毅帶著禁衛軍在殿門外慢慢巡防,看見有喊得一口氣沒上來翻白眼暈倒的人,就叫人扛起來擡走。

呂總管背著手,從未央宮小側門溜溜達達出來,看見這幕就笑了:“呦,這是第幾輪了?”

“數不清了。”褚毅淡定地說:“從天沒亮就排在這裏,中午走了一批,下午又來了幾批,這一批看著是要跪到明天早上。”

呂總管忍不住笑,邊笑邊說:“竇大人也正在裏面涕泗橫流苦勸陛下呢,平日仙風道骨的老大人,這下眼睛都哭腫了,看著也怪是可憐。”

褚毅看一眼他笑呵呵的樣子,實在看不出什麽可憐。

褚毅問:“陛下是何打算?”

“陛下能有什麽打算。”呂總管覷了他一眼:“我出來時,陛下閉著眼躺在榻上小憩,由著竇大人在屏風那頭哭,我看是想等竇大人哭暈了,把竇大人送走,至於外面這些東西,打也不好打罰也不好罰,只得由他們跪累了自己散去。”

平心而論,這些朝臣說的半句沒錯,陛下這些年再有寵妃,也是帝王的威嚴至高無上,整個朝廷都默認這些規矩,這次這位李娘娘再受寵,按理也不能打破這規矩,要不就是帝王明晃晃自己抽自己嘴巴子,誰也不覺得君王能這麽辦事,所以大家都打了雞血一樣躥著上來為君王義正嚴詞分憂解難。

然而…他們哪能想到,君王這次真就只能這麽辦事。

呂總管看著那些朝臣,搖了搖頭,露出一種憐憫與看好戲的神色:“這些家夥,道理說破大天去也沒用,咱們娘娘,可是懷著孩子啊。”

那可是一個孩子啊。

那是帝王唯一的子嗣,是娘娘為陛下懷的,是這麽多年帝王與娘娘共同孕育的唯一的小生命。

那是何等珍貴、何等貴重的至寶。

呂總管心裏門清,帝王愛著娘娘、更仇恨著娘娘,這恨與愛糾纏不清,所以君王可以冷酷而居高臨下地打壓、恐嚇、脅迫娘娘,但這個孩子一出來,什麽都變了。

這無辜脆弱的小生命,這至寶般的唯一的帝裔,天然是父母最親密的連接與牽絆,它的到來,可以彌合帝後間一切的矛盾與仇怨,陛下絕不願意再對娘娘妥協,但他所有的冷漠絕情都在這個孩子面前潰不成軍,他可以捏著鼻子再一次一次退讓、妥協,什麽都可以忍耐、遷就、罷休,只為了這個孕育在娘娘腹中的純潔美好的幼兒。

所以娘娘囂張獨斷,公然違抗君王聖旨,私自任命長羅風玉為相,一連罷免許多朝臣,對十九州疆務指指點點,又讓昆侖與仙門的掌座長老跑去東州滄海新建什麽靈脈山頭……這些事,帝王能怎麽辦,他當然不痛快,但又能怎麽辦,也只能閉著眼當看不見,心煩眼亂地忍了。

可笑那竇洪濤還尤不甘心去君王面前說三道四,之前娘娘一個不高興,生生把陛下從宣室殿轟出來,陛下如今不也只能強忍著,難道還能回去與娘娘爭吵,擾得娘娘腹中的小殿下不快活?

笑話,那可是真正的小祖宗,十個竇洪濤的腦袋,都不夠娘娘一句“心口悶吃不下飯”、害得小殿下挨餓砍得快。

呂總管搖了搖頭,揣手在一邊看好戲,過了會兒果然見竇洪濤被人擡出來,他呵呵笑出來,對褚毅擺手:“快著快著,快把竇大人擡回去吧。”

“……”褚毅默默擡手,讓人擡竇洪濤回去了。

呂總管整了整衣擺,人模狗樣笑盈盈重新進殿,帝王還闔眼支頤側躺在硬榻上,眉頭緊鎖,顯然心裏極不痛快。

呂總管見狀連忙收了笑,無聲咳嗽一下,低聲說:“陛下,剛才有宣室殿的宮人通稟,娘娘去摘星樓了。”

帝王一下睜開眼,目如寒星鋒冷:“她又跑去那裏做什麽。”

摘星樓高可攀星,位處偏僻,又高又冷,她好好宣室殿不待,非總跑去造作!

“娘娘想去,宮人們怎麽敢攔。”呂總管欠了欠身,才殷勤提議道:“陛下,這宮中也只有您能管娘娘了,不如咱們也起駕去摘星樓,您也好把娘娘勸回來。”

帝王不喜反怒,冷冷笑道:“孤能勸她什麽,她現在本事大得很,這天下是她當家作主,孤管不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