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沈清煙說討厭顧明淵的時候, 眼裏濕潤了,說完等著顧明淵變臉發怒。

可是顧明淵甚至沒有給她一個眼神,公文在慢慢的翻, 屋裏僅聽的見翻頁聲, 仿佛她這個人不存在。

沈清煙三兩步沖到他面前,搶過他手裏的公文扔到地上, 白著臉道, “你想要毀了我……”

她說到毀的時候,抑制不住發抖,眼淚直湧出來, 逼著自己在他面前硬氣,她不能就這麽算了, 他必須給她個說法, 她如果得了末等, 從今往後也沒臉再出現在人前了, 縱使她不願意跟著他, 也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顧明淵冷視著她。

他們就這樣不言不語的互相瞪著, 沈清煙如同一只困獸,在得不到他的回復後, 手指攥成拳打他。

她打在他的肩頭,他的肩膀結實有力, 可以輕松抱起她,現在她想靠著自己的一雙手給他傷害。

她甚至都沒法讓他的身體搖晃。

她打了幾下,終於氣竭了。

她長長倒吸著氣,隨即亂著步子朝外跑。

“關門, ”顧明淵陡然出聲道。

慶俞自外帶上門, 任她怎麽打門都不開。

沈清煙背靠著門坐到地上, 失魂般的哭泣著,她抱住自己,不願再擡頭,如果五歲那年,父親沒有接她和姨娘回家,他們死在外面,是不是就不用受這些苦楚了。

她是不是本來就不該活在這世上。

她哭到後頭眼淚幹了,被他抱起來再放下,然後徹底昏睡。

顧明淵坐在榻邊凝望著她,未幾自袖裏抽出白巾將她臉上的淚擦凈,蓋過毯子,轉身踱進了書房。

這一夜,書房的燈火至天明才熄。

翌日天際將明,沈清煙醒了,她從榻上坐起來,往四周看,才發現她睡得是顧明淵的屋子,天冷以後,屋裏都背著火盆,她卻仍覺得發冷,哭過後等待著她的只有認命,她揭開毯子下地,遊魂似的先繞過屏風,架子床上沒有顧明淵。

她轉了方向到隔房,隔房裏也沒人,她便走到門前,屋門還是關著的,她用手拍打了一下門。

慶俞開了門,彎著腰敬聲道,“沈六公子,小公爺讓您想清楚,為什麽讀書?”

沈清煙疲憊的跨過門口走出去,雪茗看她面容倦怠,神色萎靡,身形也蕭瑟,走路還有些不穩,趕忙將她扶回廂房,先伺候她洗漱,再讓她用了早膳,她才稍微恢復了些,爬到暖榻上躺著。

雪茗給她蓋好錦衾,道,“少爺,小的聽他們說,小公爺整宿呆在書房裏,今兒署衙都沒去,說是告假了……”

沈清煙一頓,坐起來發愣。

雪茗不敢吵著她,兀自出了屋。

沈清煙枕著腦袋冥想,他把她害成這樣,還問她為什麽讀書,她是個姑娘,從她記事起,姨娘就說過,女孩兒沒法入仕,她過不了科考那一關,讀書之於她不過是應付,她被父親接回府裏,府裏的西席也從不敢管束他們這些少爺,沈潯是有老太太看顧,老太太特意交代西席一定要盯緊了沈潯的學業,所以府裏的幾位少爺裏,只有沈潯是在認真刻苦的學習。

父親送她來英國公府族塾,盼著她能在族塾裏學到東西,來年入考場,得以考取功名。

這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在這族塾裏,借著顧明淵的勢找尋可以照拂她一生的人。

現在她找不到了,她的所有前路都被顧明淵斬斷,她唯一的結局是,被他發現身份,慘遭拋棄,被所有人唾棄。

她下了榻,趿著鞋出來,雪茗看她穿的單薄,急忙進屋裏拿了襖子給她穿上,她跟丟了魂兒似的,直直的走到書房前,伸手一推門,門開了半扇,她擡腳進去,那半扇門啪的關上。

雪茗揪緊手指,也只能白操心。

沈清煙站在桌前,看著閉眸像睡著了的人,回答他,“我不知道為什麽讀書。”

她確實不知道,姨娘認為嫁個侯門夫婿很重要,父親認為光耀門楣更重要,她來族塾是聽從父親的安排,她想結識權貴是聽姨娘的話要找個好夫君。

她像個木頭,任人操控指揮。

她沒有想過為什麽讀書。

顧明淵掀開了眼,直視著她,“你近來不用去學堂了。”

沈清煙紅著眼睛看他,“你是不是想把我關起來,只給你一個人玩兒,我不幹的。”

她還是想掙紮一下。

顧明淵默了許久,開口道,“我給你一條路。”

沈清煙的心驟然提起,“什麽路?”

顧明淵冰冷的注視她,“死了攀附皇族權貴的心。”

沈清煙微別開臉,心底憤憤不已,他果然這樣,不就是不想她另攀高枝嘛,為了讓她跑不掉,他就把書送人,讓她沒法學文章,最後考末等。

他用這種法子對付她,她只能屈服。

她緊握著手,氣道,“那我不要考末等!”

顧明淵敲了敲窗,掃墨搬著書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