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顧明淵不動聲色的望了眼她身後的書僮,想起她原先那個書僮瘦瘦小小,這個倒是健壯。

顧明淵掃過慶俞,慶俞便帶著旺泉退出房內。

顧明淵坐到椅上,一如往常般道了聲坐下,但她仍站著,顯然在來之前哭過,雙眸通紅浮水,只臉上難得有倔犟,細細的眉毛微蹙,是一副可憐像。

慶俞自外面進來,悄聲在顧明淵耳邊咕叨著什麽,說完他就退走了,還貼心的帶好門。

顧明淵的視線自上往下落到她手上,那麽只小巧的手,青紫發腫,永康伯倒是狠心,拿自己的寶貝兒子給他出氣。

“那些禮你帶回去。”

沈清煙剛要應是,他又轉了話,“禮放下吧。”

回頭他叫人退回去,她不用再挨頓打。

沈清煙卻暗戳戳的想著,他也沒看起來的高風亮節,還不是收了她父親的禮,就會當著她的面裝清正,左不過是看她笨,好糊弄。

顧明淵與她也沒什麽好說的,“下去讓拂冬給你上藥,明個照時來靜水居。”

沈清煙壓著聲應是,退了出來,沒一點活潑勁兒,原先跟他獨處時,常常與他親近,人也沒上沒下的賴著他,如今倒規矩了,仿佛真像她話裏說的那樣,要拿他當父親敬重。

她跟著拂冬走過窗下,側影印在窗紙上,桌燈映照中有種頹靡嬌婉的淒楚,很容易引起他人憐惜。

顧明淵眼沉如水,沒成想規矩了,還不如不懂事的時候叫人放心。

沈清煙跟著拂冬去了茶室,茶室內備著她愛吃的點心,她規規矩矩坐在桌前,沒碰點心,拂冬拿來藥膏,小心端量著她的手,輕聲嘆氣道,“沈老爺打的忒狠了,這手得養上幾天才能恢復。”

她細心的給沈清煙塗抹著藥,沈清煙在她這裏得到了片刻安寧。

拂冬抹好藥,她就想站起來告辭了,拂冬與她笑道,“沈六公子別急著走,您還沒用飯吧,奴婢讓小廚房給您做些吃的。”

沈清煙現今吃了教訓,已不會像從前那般肆無忌憚的亂吃這裏食物,她慌張道,“我不餓,拂冬姐姐不用麻煩了,我這就走。”

拂冬按她在座上,溫笑著沖她眨眨眼,“是奴婢自個兒貼錢給您開小灶。”

沈清煙喉間發酸,唔了聲又坐回去,看她出了茶廳,再一會兒端來粥,那碗粥裏有些肉肝,不是什麽珍貴食材,沈清煙知曉她們做奴婢的手頭不及主子寬裕,沈清煙是個公子,卻要奴婢花錢給她吃喝。

她有點難堪,可肚子餓得咕咕叫,打從她回府到現在,一整天都沒進食。

拂冬把粥放桌上,笑道,“奴婢叫廚房做了這個狀元及第粥,希望沈六公子明年下場能一舉高中。”

沈清煙拿著勺慢慢往嘴裏舀粥喝,吃著吃著開始落淚,她想拂冬這樣的好,若她是男人,一定要娶她,可是她沒本事,即使是男人,也中不了狀元,誰對她好,誰就要遭殃,姨娘病成那樣,雪生被趕走。

她仿佛是個禍端。

拂冬給她擦了擦臉,淺笑道,“您若不介意,便跟奴婢說說話,憋心裏沒得傷身體。”

沈清煙匆促的看她一眼,把頭埋低,淚水直落,哽咽著道,“我姨娘懷孕了,身子看起來很不好,我求父親給姨娘看大夫,父親把我打了一頓,還把雪生也攆走了……”

雪生一個姑娘被趕出伯爵府,就怕兇多吉少,她沒辦法救她,她這個時候恨自己沒能耐,要是她聰慧厲害,雪生和姨娘就不會受苦了。

拂冬免不得同情她,看她不停發抖,燒了些熱茶讓她喝下去,她臨走時,又塞給她一包如臯董糖,這種糖沈清煙有幸吃過一回,還是她大姐姐從青州那邊順道買回來的,說是江南特產,京裏買不到這種糖。

“沈六公子不知,奴婢的娘是老夫人的陪嫁,原先是江南人,如臯?董糖她慣會做,”拂冬道。

英國公夫人出身江南傅家,實屬書香門第,她的父親當年曾教授過聖人,更是德高望重,據說英國公夫人還是英國公親自上門求娶的,可以想象這位老夫人受盡寵愛。

沈清煙信了她這話,抱著如臯董糖走了。

拂冬轉步過旁邊夾道,進了小門,門裏靠窗位置坐著顧明淵,拂冬屈膝道,“小公爺,沈六公子吃飽了,現已離開。”

顧明淵撫著手腕上的撚珠,等著她往下說。

拂冬遲疑片刻,將方才與沈清煙的對話悉數稟報了,隨後見他數著撚珠的手頓了頓,再然後他緩慢起身,踱回房內。

——

這些年,一直是雪生近身服侍沈清煙,沈清煙早已離不得她,現兒換成了旺泉,旺泉是男人,沈清煙穿衣洗浴都沒法用他,

盥室內水花聲陣陣,旺泉候在外頭,朝裏叫了聲,“少爺,要小的給您擦背嗎?”

裏邊兒立時傳來沈清煙細軟的嗓音,帶著不耐煩,“不要你!你不許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