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014.2(6)(第2/2頁)

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各種怨氣,都統統講出來:“你都不知道那個班級多嚇人,連課間都沒有的,不上洗手間就必須坐在自己的座位學習......”

狄玥第一次和人說這麽多心裏話,吐槽起來不分時間線,想到什麽說什麽。

可是講到那些不快樂,最最避不開的,就是她小學三年級那次,那是她永遠也過不去的耿耿於懷。

因為在她心裏,她被停掉的不只是課外活動小組。

那只是個開端而已,在那之後的每一年每一年,她都不會再有娛樂的機會。

永遠也沒有。

狄玥的手臂架在茶幾上,雙手捧著臉頰,微醺地望著梁桉一:“學校組織看電影,你知道麽梁桉一,初中部三個年級都走光了,每個教室都空的,只有我,只有我一個人留在老師辦公室裏,跟著他們安排給我的外教老師,練習口語。”

酒瓶裏的酒很快見底,說到這裏,狄玥哭了。

最初落淚時,她理智尚存,還惦記著要克制克制。

可梁桉一走過來,蹲在她身邊,只是抽了餐巾紙給她,狄玥一下子就繃不住了,哭得越來越兇。

人都哭得幾乎喘不過氣,還不忘在倒豆子,可見怨念真的是很深了:

“我最羨慕別的小朋友可以買零食,然後有一次,我偷偷拿了應該用來買書的錢去買零食,也不知道是誰那麽欠,把這事兒告訴了我姑姑,她還揪了我的耳朵......”

梁桉一突然問道:“揪你耳朵的姑姑,是在醫院那個?”

“啊?哦,對的,她是學醫的。”

那是她最小的小姑姑。

早些年狄玥剛到狄家時,小姑姑得知狄玥一首古詩都不會背那天,活像見了個傻子,站在客廳裏刻薄地對她父親說:

“哥,她怎麽什麽都不會啊?”

“趕明兒你帶她去我們醫院測測智商吧,訥訥的,話也不愛說。”

“這孩子要不是腦子有問題,蔣絨絨怎麽不要她呢?”

“還是去查查,保險。”

可恨的是,後來她真的被人安排去查了智力。

“她最壞了,不是個東西!”

狄玥太激動,完全忘記了自己挪用買書錢時,也不過才小學,根本不認識梁桉一。

而梁桉一,也應該不知道她的姑姑才對。

那天晚上哭了多久,狄玥自己也記不清了。

但她顯然是哭得太過分,把梁桉一的興致給哭沒了,人家壓根兒沒碰她。

後來想想,狄玥感到十分抱歉。

人家請她吃飯請她喝酒,給她放音樂聽,還陪著她哭哭啼啼到淩晨,結果什麽都沒做成,真正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難為梁桉一還選了間挺舒適的客臥給她,送她進去,讓她好好休息。

真的只是休息,因為他們不同房,各睡各的。

隔天睡醒,狄玥當然懊惱得要命,坐在梁桉一家的床上努力揪著頭發回憶,試圖想起自己到底有多離譜。

可懊惱歸懊惱,真的去回憶時,腦海裏浮現的,卻總是那樣一幀畫面:

那時她已經快要哭好了,只剩下偶爾一聲半聲的抽泣,淹沒在小野麗莎動人的嗓音中。

她拿了餐巾紙,胡亂給自己擦抹眼淚,邊擦邊啞著嗓子問:“梁桉一,這首歌真好聽,叫什麽名字?”

“《Fly me to the moon》。”陪她熬了一夜,他的聲音也有些發啞。

梁桉一本來是陪在她身邊安慰的,可他擡眼,悠地笑了一聲,握住她的手腕制止說:“好了,別再擦了。”

狄玥不明所以,頂著兩個腫眼泡茫然地看他。

梁桉一就笑著說,你擦得也太用力了,眼皮都紅了,上面都是紙巾碎屑。

也許是擔心那些紙屑進到她眼睛裏,“閉眼”,說完這句,梁桉一湊過來。

桌上兩支空酒杯和一支空酒瓶,梁桉一摘掉的眼鏡疊在詩集上。

那首《Fly me to the moon》唱到了尾聲,梁桉一的氣息輕淺地拂在她臉上,狄玥沒忍住,睜了一只眼偷看——

黎明將近,室內有了熹微光線,他們的影子被落地燈投在地板上,朦朦朧朧,藏於一片散尾葵葉片的斑駁。

借著錯位去看,就像是他的影子湊近了,在親吻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