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為一家之長的鹿正青,在三個孩子面前始終是維持著家長的威嚴的,他鮮少會和自己的孩子們道歉。
他也不知道如何給自己的孩子道歉,哪怕此刻他對予安是愧疚的,他也只能憋出一句,對不起。
他想,等予安回去,他會好好彌補予安的。
鹿予安看向鹿正青,男人面容中可以看到歲月的痕跡,卻依舊掩蓋不住他儒雅溫潤的氣質,他的身邊從來不缺少向他示好的女性,但是他始終不曾理會。
從媽媽去世,到現在差不多快十年時間,他的臥室中央始終掛著媽媽的自畫像,鹿家的家具擺放也始終和媽媽走的時候一模一樣。哪怕偶有破損,鹿正青也只是囑咐傭人買一模一樣的補上。
他最愛的人永遠是媽媽。
不可否認,鹿正青是好丈夫,也是好父親。只不過不是他的而已。
其實對於每一個男孩子而言,父親總是不一樣的。
鹿正青對他而言也是如此。
離開鹿家的時候他還年幼,哪怕他努力讓自己不要去忘記,他的記憶還是不可避免的漸漸模糊,直到有一天,他發覺他已經想不起所有與鹿予安相關的東西,媽媽、哥哥、爸爸什麽都記不清楚了,他甚至也忘記了鹿予安這個名字。
他對過去的記憶只剩下少的可憐的零星碎片。
可鹿正青的臉,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忘記過。
記憶裏,鹿正青抱著他舉過頭頂,他坐在鹿正青的肩膀上,舉起雙手,咯咯的笑著。耳朵邊是媽媽慌張但帶著怒意喊著“鹿正青”的聲音。
這一幕不知為何他始終牢牢記在腦海裏。
王茹的庇護是有限的,很多次他以為自己差點熬不過的時候,就靠著不斷在腦海回想這段記憶支撐著自己。
他之前的人生中,幾乎沒有遇到什麽靠譜的成年男性,不是賭徒就是罪犯,而鹿正青符合所有他對父親這個詞的期待。鹿予安早已沒有回家的執念,可是看到鹿正青和鹿望北之後,他告訴自己,可以在給自己一個機會,去拿回那些失去的東西。
只是後來他才發現期望有多重,失望就有多重。
所以予安想也沒想道:“我不會回去的。”
鹿正青卻並不意外,他知道予安氣性大,他這一次前來已經做好準備,好好的勸予安回家,所以他只是說:“我知道你生爸爸的氣,但是這一次回去爸爸一定會好好彌補你。”不在會像過去一樣。
“相對鹿與寧一樣嗎?”鹿予安卻嘲諷的笑了笑說。
鹿正青一愣道:“當然和與寧一樣。”
偏心之人往往是察覺不到自己偏心的,在鹿正青看來,他一直對與寧和予安是一樣的,甚至因為予安的任性,處理予安在學校的那些麻煩,他花了更多的心思。
可是沒有想到鹿予安卻說:“可我和鹿與寧之間,你只能選擇一個呢?要麽我要麽他。”
鹿正青眉頭終於皺起:“你們都是我的孩子。”但他還是耐心勸解予安,他只以為是他沒有給予安足夠的安全感:“無論與寧在不在,我們對你的關心都不會少。”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鹿予安的手。
他從沒有想過放棄孩子之中的任何一個。
與寧雖然是收養,但是十多年的感情在他心中和親生孩子也沒有什麽區別。
親人之間的聯系並不僅僅只在於血脈之間。與寧也是全身心的依賴著他。
他始終記得有一年,他身體肝臟出了問題,一度嚴重到需要換肝,和自己血型相同的與寧沒有絲毫猶豫,和主治醫生說用他的肝臟,他甚至還偷偷停用了一直在吃的藥。要不是他們及時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他病情好轉並不需要換肝,但是他知道,他們都已經將彼此當做一家人。
而他養出來的孩子,他也清楚,從頭到尾與寧幾乎都在努力向予安示好,從未做錯過什麽。如果他僅僅因為一句話將與寧送走,那他成什麽人了?又將做收養當做一件何等隨意的事情?
“予安,”鹿正青伸出手臂,想要抓住鹿予安的手。“別任性!”
少年並不喜歡別人的靠近,他皺眉側身正要閃躲,而這時另一只手卻緊緊攥住了鹿正青西裝的袖子。
少年擡頭看去,是莫因雪。
男人輪廓分明的側臉更疏冷,他在鹿予安前面,身影幾乎將鹿予安蓋住,他淡淡的說:“鹿伯伯,請不要這樣。”
鹿正青眉心皺起,扭頭看向莫因雪。這是他們的家事。
但莫因雪卻沒有松開手的意思。
“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一樣。”站在莫因雪背後的鹿予安卻出聲,“如果你沒有聽清,我可以再說一遍,我永遠沒有辦法接受鹿與寧。”
永遠也不行。前世不行,現在也不行。
只不過他前世從沒有勇氣讓鹿正青和鹿望北去選擇,因為他知道被放棄的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