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花燈

除夕夜, 宮中各處明燈如晝。

秦騖和扶容站在宮道上,頭頂是明亮的宮燈,墻外時不時還傳來宮人們的說笑聲。

扶容把自己這陣子得來的賞賜全部裝在一個小布包裏, 遞給秦騖:“這是五殿下在教坊為我娘親花的錢,我如今湊齊了,還給五殿下。”

秦騖就站在他面前, 面色鐵青, 一言不發。

扶容在他的威壓下, 忍不住後退一步, 但將小布包遞給秦騖的手, 卻始終不曾放下。

“多謝五殿下幫我娘親,還有五殿下耗費的心力究竟值多少錢, 我一時半會兒湊不齊, 五殿下也沒有說出個具體的數目, 所以要過一陣子才能全部還給五殿下。”

秦騖在空氣中握了一下拳頭, 骨節摩擦,發出咯咯的聲音。

他送東西,扶容不要。

他找了各種借口, 甚至可以把金錠分給從前他最看不起的兄弟, 可扶容還是不要。

扶容反倒要把錢還給他,要同他劃清關系。

秦騖目光陰鷙,看著扶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開了口,嗓音低啞:“我還幫你殺了扶玉,買.兇.殺.人的錢, 你要不要也結一下?”

扶容膽子小, 秦騖篤定, 這件事情他不敢應承。

可是扶容捏緊了手裏的小布包,鼓起勇氣,點了點頭:“好啊。”

他說得輕,卻十分清楚。

秦騖沒有想到,扶容現在連殺人這樣的事情,都能答應得雲淡風輕的。

昭陽殿數月,扶容越來越不一樣了。

忽然有一種巨大的失落感朝秦騖襲來,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迅速脫離他的掌控。

他越是想要抓緊,扶容便逃脫得越快。

秦騖忽然想起,前世也是這樣。

那天晚上,他威脅扶容,說要把他送回冷宮。

扶容也是這樣,和往常一樣,卻又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好啊。”

從那天晚上,他開始失去扶容。

秦騖猛地擡起頭,握住扶容的手腕,生怕他再一次從自己眼前逃脫。

扶容把小布包往前遞了遞,遮擋住他像要吃人的視線,聲音也有些顫抖,但還是努力大聲起來:“五殿下!”

秦騖耳邊“嗡”的一聲,他回過神,喉結上下滾了滾,松開手。

他想了想,從扶容手裏接過那個小布包。

扶容松了口氣,行了個禮,準備退走:“五殿下,奴……”

“扶容。”秦騖盯著他,在扶容擡起頭要同他對上目光的時候,卻低下了頭,

他拆開那個小布包:“你不是要算賬嗎?算清楚,萬一……少了說不清。”

“是。”扶容在原地站定,靜靜地看著他拆開小布包。

裏面裝著的,是扶容年節得來的各宮年賞,很多碎銀子。

貴人們賞賜他的佩飾,他不敢隨便送人,怕以後說不清楚。

秦騖把銀兩點清楚,隨後把自己準備金錠遞給扶容:“這是九華殿的年賞,還有我給那些兄弟的年節賀禮,你拿回去。”

秦騖想清楚了,扶容給他一大包碎銀子,秦騖還給他兩塊金錠。

算來算去,還是他給扶容的多,他不吃虧。

扶容卻後退一步,並不敢接:“金錠貴重,請五殿下不要為難奴,讓九華殿的宮人送過來吧。”

秦騖冷笑一聲:“為難你?我給你送錢是為難你?太子給你送錢,六皇子給你送錢,怎麽不是為難你?”

扶容想了想:“我不曾侍奉過五殿下,受之有愧。”

“行,那你現在過來侍奉我,就當是還我了。”

扶容臉色一白,秦騖這話,可以說是胡攪蠻纏了。

他先前還能耐著性子哄騙,耐不住性子了,就恐嚇威脅,這樣胡攪蠻纏,還是第一次。

或許,這表明,秦騖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秦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陷在一個古怪的閉環裏。

扶容不肯要他的東西,說自己沒侍奉過他,可是扶容又不肯做他的伴讀。

他想送的東西送不出去,想和扶容說的話永遠說不出口,扶容永遠也回不到他身邊,他這陣子就在這裏面打轉,直到失去耐心。

忽然,墻外傳來宮人們真真切切的笑聲,扶容和秦騖都回過神。

秦騖抓住扶容的手,把小布包裏的銀兩全部塞進扶容的手裏。

“我不用你還錢。”

笑話,他拿扶容的錢,那他變成什麽人了?

秦騖只拿走了外面那個小布包,一塊藍色的布:“這個給我,就算你還清了。”

扶容自然不肯,伸手要把東西給拿回來:“五殿下,我給你的是銀子,不是……”

這時,秦騖朝扶容身後望了一眼,仿佛看見了誰。

扶容順著他的目光往後看去。

是太子殿下。

“扶容,怎麽去了這麽久?你在跟誰說話?”

扶容嚇了一跳,連忙往邊上退了幾步,把手裏的銀兩收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