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思念

冷宮裏, 秦騖趕走了信鴿,把字條撕得粉碎,丟出窗外。

字條和雪花一起, 落在地上, 很快就消失不見。

分明是他給扶容送的書。

分明是他幫扶容解決了扶玉。

分明是他救下了扶容的娘親!

扶容卻一點兒沒想到他, 滿心滿眼地想著太子和六皇子。

是太子和六皇子搶走了他的功勞!是他們搶走的!

秦騖架著腳坐在榻上,像狼一樣,發著怒,表情陰沉, 氣勢強盛。

從前他為扶容做了什麽,總喜歡掛在嘴邊說。就因為扶容嘴笨, 平時總是不會說話,他想聽扶容說兩句軟和話, 總得趁這個時候引誘扶容說。

現在倒好, 他做了這麽多事情,扶容是一句軟和話都沒有——

噢, 有幾句, 不過不是對著他的, 把他氣得夠夠的。

秦騖原以為,重生之後,他可以和扶容再續前緣, 他可以把扶容保護得更好,他記得有關扶容的所有事情。

可是為什麽, 事情越來越偏離前世的發展了?

秦騖怒極, 朝窗外吹了聲口哨, 那只信鴿十分盡忠職守, 馬上飛了回來。

他又從案上抓起一支筆, 用筆在硯台裏戳了戳。

天氣太冷,硯台裏的墨都凍住了,秦騖煩躁得很,握著筆,使勁砸了一下,又用筆在裏面轉了個圈,沾上凍住的墨。

這樣寫出來的字像用樹杈蘸著墨寫的,氣勢強盛,淩厲至極。

他寫了一張字條,讓屬下不必再管教坊的蘭姨娘了。

反正太子和六皇子會管,那就讓他們去管好了。

他不管了!

秦騖把字條卷起來,卻發現太大了,塞不進竹筒裏。

秦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把字條搓成一團,直接塞進去,最後放走信鴿。

忽然,狂風吹過,將窗扇吹得拍在墻上,嘩啦嘩啦地響。

窗台上的蠟燭也被碰倒了,倒在一邊。

整個冷宮忽然陷入黑暗之中,秦騖坐在榻上,緩緩轉頭。

這時,風又將窗扇吹了回來。

秦騖隨手一推,便直接將窗扇推得散了架,哐的一聲,窗扇摔在地上。

寒風直往殿中灌,呼呼作響。

但秦騖好像不怕冷,他隨手披了件衣裳,站起身,走到小廚房裏瞧了一眼。

他晚上還沒吃飯,現在忽然有些餓了。

秦騖生了火,隨手舀了瓢水,倒進鍋裏,又從米缸裏舀了一碗雜米,丟進鍋裏。

他就這樣隨便攪和攪和,然後蹲在爐灶邊,往裏面塞點柴火。

爐火太旺了,沒一會兒,水就燒幹了,秦騖又舀了一瓢倒進去。

再攪和攪和,飯就做好了。

水加得有點多,飯變成了稀粥。沒怎麽攪和,稀粥還有些半生不熟的。

秦騖端著碗,坐在小廚房外面的台階上吃晚飯。

在冷宮的幾十年,他一直都是這樣吃飯的。

隨便弄弄,飯幹了就加水,飯稀了就加火。

秦騖堅信,粗糙的飯食可以磨煉他的意志,混雜的糧食可以提供更多力氣,米裏的石頭可以讓他的牙齒變得銳利。

如果需要加餐,那就在院子裏找兩只鳥,在墻外面殺兩條野狗。

秦騖的想法很簡單,只要吃得夠多,吃到最後總能吃飽,不必在乎吃得好不好,吃的是不是山珍海味。

直到扶容來了冷宮。

秦騖喝了一口稀粥,即使察覺到稀粥裏有小石頭,也照樣咽下去。

扶容最喜歡趁著有太陽的時候,抱著米缸,坐在台階上,把米裏的石頭全部挑出來。他說這樣就不會拉嗓子,秦騖對他說,不用那麽麻煩,你邊吃邊吐不就行了?

扶容聽他這樣說,整個人都不好了。隨後扶容占了廚房,不讓他指導自己煮飯。

扶容還喜歡用小火,把稀粥熬得爛爛的,煮一頓飯,拿著勺子攪半個時辰。秦騖把自己一輩子要吃的飯全做了,都不用攪這麽久。

秦騖喝著粥,忽然覺得自己煮的粥拉嗓子,嘴裏嘗不出一點兒味道。

他忽然對著一碗稀粥想到了扶容。

他又想起什麽事情,猛地放下碗,再次朝空中吹了一聲口哨。

仿佛是知道他的想法,那只灰色的信鴿竟然還沒走遠,很快又飛回來了。

秦騖把它腳上那張寫著“不必再管蘭姨娘”的字條扒拉下來,沒有猶豫,撕碎了丟在雪地裏。

能怎麽辦呢?

扶容以為是太子和六皇子幫了他,他能怎麽辦?

在秦騖眼裏,太子軟弱,六皇子癡愚,他們怎麽會接手蘭姨娘的事情?接手了又怎麽辦得好?

秦騖根本瞧不上他們。

他若是不管,蘭姨娘死了,扶容不得哭暈過去?

前世就是這樣,扶容收到噩耗,回來之後,大哭了三天三夜,怎麽哄也哄不好,要了人命。

秦騖不想被冒認功勞,但更不想看見扶容哭。

在滔天的憤怒之中,在強盛的占有欲之中,秦騖隱約察覺到,另一種情感正在黑夜之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