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兔崽子

吳翠梅在衛生所住了三天後抱著大胖兒子出院了,周老二用板車拉回來的,將近三十五度的天氣,吳翠梅身上裹著一層紗布,說是坐月子,得意思意思一下,她被捂出一身汗,一到家就掀了,下地後健步如飛地往自己房間裏鉆。

兒子扔給了周老二。

周老二熬了好幾個通宵,這會兒也沒勁了,他站在院中環顧四周,眼皮子往上一撩,發現自己覬覦已久的東廂房易了主,用腳趾蓋想也知道誰住進去了——真是把野崽子當兒子了!

周老二氣不打一出來,想發作,手裏的兒子嗷嗷大哭。

“祖宗!”周老二碎了一口嘴,扯著脖子大喊,“人呢!爸,你孫子回來了!”

周國盛還在忙顧清渠落戶的事兒,沒在家,於是周老二把顧清渠喊出來了。

“周叔不在家,”顧清渠手裏拿著勺,在做飯,“你們吃飯嗎?馬上就好了。”

“你還會做飯?這老頭還真是撿了個大便宜,”周老二很是陰陽怪氣,“他怎麽天天往外跑啊,幹什麽去了?”

顧清渠直接說不知道。

“我也懶得知道,”周老二打了個碩大地哈欠,把兒子往顧清渠手裏一塞,“給我看會兒兒子,我去睡會兒。”

顧清渠:“……”

到底誰是爹?

早上周國盛不知從哪兒弄了一條魚,很新鮮,他讓顧清渠給老二夫妻倆弄碗魚湯,如今倒好了,魚湯做出來了,飯桌上一個人也沒有。顧清渠一手抱著小毛頭,另一手小心翼翼地端起魚湯,放灶台暖著。他自己就弄了碗稀飯,就著兩片青菜葉子,也能吃飽。

周朔不哭了,專心致志地盯著顧清渠的嘴,偶爾自己抿一抿,吞點口水好像也能填飽肚子似的。

剛出生幾天的小毛頭什麽也不懂,看見的世界也沒有任何色彩,可人與人之間的親近感也講究緣分,周朔打出生就喜歡顧清渠,就願意跟他親近。

顧清渠拖了把小凳子,坐在院子的石榴樹下,擡頭能看見開出的花兒,還有淡淡的清香,他一坐就是一下午,哄著周朔睡了一覺,手酸了就換個手,自己能應付過去,可是小毛頭的肚子卻糊弄不了了。

等傍晚周國盛回來,周朔餓得差點把自己哭暈過了,饒是這樣還沒把周老二和他老婆哭醒。

周國盛捏著鞋底板沖上樓,先揍了一頓周老二,小毛頭又還回去了,沒辦法,周老二睡眼惺忪地抱著兒子去找老婆喝奶。

“清渠,你過來,我有事情跟你說。”周國盛招呼顧清渠下樓,遠離周老二的耳目。

“好。”顧清渠猜到可能還是因為自己戶籍的事情,周國盛挺惆悵的。

周國盛是挺愁的,他點了根煙,抽了一口,說:“你戶籍這事兒一時半會兒辦不下來,我還得去趟你老家,總之挺麻煩的,原本想著下個月就能讓你上學的,看這情況,可能要拖一年了。”

“沒事周叔,”顧清渠在氤氳笑了笑,“我不著急上學。”

“乖孩子。”

周國盛心疼顧清渠,不常讓他幹活,但顧清渠起得早,洗衣做飯到掃院落屋子他一個人能全幹了,七八歲的孩子活著比大人還累,反正比周老二夫妻倆靠譜。

周安良鞍前馬後伺候了媳婦和兒子半個月,徹底沒耐心了,讓牌友一招呼就走,一走就是幾天幾夜,吳翠萍沒老公照應,天天獨自面對一個只會哭鬧吃喝的小崽子,母愛也沒持續多長時間,於是在夫妻倆的潛意識裏,兒子變成了累贅,綁著他們自由飛翔了。

夏日最熱的幾天過去了,天氣舒服了不少,可周朔雷打不動,每天入夜後七八點開始哭,一哭一晚上,哭累了停一會兒接著哭,他跟吳翠梅耗,吳翠梅也跟他耗,看誰耗得過誰。

顧清渠聽著周朔的哭聲,也有好幾天沒睡著了,他打開窗戶,趴在木窗樘上看周老二房間,燈老早就熄了,吳翠梅打定主意不管周朔了,她說自己沒奶,哭死了拉倒,沒見過這樣的孩子。

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媽,顧清渠想。

顧清渠不太搭周老二夫妻倆,日常生活能繞開一尺就會再往外拉三尺,吃飯也不往一個桌子湊,就在他們睡覺的時候逗一逗小毛頭,可最近小毛頭白日裏也沒精神,大胖小子餓瘦了一圈。

這會兒顧清渠心下拉扯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他跑下樓,想去周老二房間裏把周朔帶出來,至少哄一哄讓他睡著了,不能再這麽哭了。

顧清渠沒行動,周國盛先忍不住了,他在院子裏跳腳,大發雷霆,“周安良人呢!他死哪兒去了!”

吳翠梅把燈打開了,她就等著火山爆發,吵架也得師出有名啊。

“不知道!我不給他收屍!”

周國盛一個男人,當公公了,不好隨意進出兒媳婦的房間,只能幹著急,“那你哄哄周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