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徐念安纖指摩挲一下茶杯,望著他道:“當壽禮送給淩閣老了。”

趙桓熙呆滯,少頃回過神來,問道:“為何?”

徐念安瞧他像是不高興的模樣,斟酌著說道:“母親說淩閣老也是金陵人,屢次致仕聖上都不準,我就想著,許是金陵八景圖能聊慰他的思鄉之苦,所以自作主張作壽禮送給他了。”

“你是為了讓他注意到我,就好像趙桓旭在淩府做的事一樣。不同只在於,趙桓旭他能靠自己吸引到淩閣老的注意,而你知道我不能,所以你才替我做這件事。”趙桓熙眼眶發紅,又氣又傷心,“可是我畫金陵八景圖,我做花燈是為了讓你高興,不是為了去討好什麽閣老的!”

“你不是想入仕嗎?我只是覺著,若是能與淩閣老交好,哪怕只是得他一字半句指點,你也會受益匪淺。只要於你有利,我也是會高興的。”看他那模樣,徐念安開始意識到這件事自己可能做錯了。

“比你收到我送你的花燈更高興嗎?”趙桓熙眼底泛起淚光,問她。

徐念安怔怔地望著他,失了言語。

趙桓熙轉身就跑了出去。

他直接沖到馬房,牽馬出府,打馬過街,一氣跑到汴河邊上才停下來。

當日和錢明他們來時,綠樹成蔭楊柳堆煙,而今他自己來時,卻是落木蕭蕭秋意肅殺,仿佛正對應了他的心情。

他垂頭將韁繩系在柳樹上,自己在靠著樹根在厚厚的枯葉上坐了下來。

擡眸看著汴河裏來往的躉船,他感覺眼角被風吹得幹幹的,不由自嘲一笑。還是有長進的不是嗎?至少沒哭出來。

可是一想到冬姐姐把大花燈送給了淩閣老,他就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桓熙,桓熙!”耳邊忽然傳來葛敬軒的聲音。

他回頭一看,果然是葛敬軒正從馬車上下來。

“葛兄?你怎麽來了?”他驚訝。

葛敬軒走過來,理一下錦袍下擺,在他身邊坐下,道:“方才被他們拉著手談了兩局,剛要回去,就在街上看到你打馬而過。我見你孤身一人,臉色又不大對勁,便跟過來瞧瞧。發生何事了?方才在淩府分手時不還好好的嗎?”

趙桓熙低頭不語,撿了片枯黃的柳葉在指間翻折。

“不好說?”葛敬軒低聲問他。

趙桓熙擡眸看著他,葛敬軒算是錢明他們幾個之中最靠譜的了,而且和自己夫人感情也好,也許……真的可以作為傾訴對象。

“你知道中秋節遇仙樓燈王之事嗎?”趙桓熙問葛敬軒。

葛敬軒點頭:“錢明跟我們說過,說是陸豐贏了燈王,送給了你內弟,你內弟又送給了你夫人。”

“我夫人後來把燈王送給了小妹。我回去後,畫了金陵八景圖,托工匠做了一盞大花燈送給她。她很喜歡,我也很高興。可是她今天居然把那盞花燈當做壽禮送給了淩閣老,事先也沒跟我商量。”趙桓熙說完便回過頭去,看手裏那片已經被他翻折得快要斷裂的枯葉。

“所以你生氣了?那你是氣你夫人辜負了你的一片心意,還是氣她巴結閣老,趨炎附勢呢?”葛敬軒問。

趙桓熙道:“生氣肯定是有一點生氣的。但是比起生氣,我倒是更難過。她也不是趨炎附勢之人,我知道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我不希望她為了我委屈她自己,舍出自己喜歡的東西,巴結別人,這都是委屈。這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她必然也覺得我沒用,如若不然,她又為何要瞞著我替我去巴結別人呢?”

“那你覺著,她為什麽要為了你委屈她自己呢?僅僅是希望你有用嗎?”葛敬軒又問。

趙桓熙一時答不上來。

“你願意為了她委屈你自己嗎?”

這回趙桓熙倒是答得飛快:“願意。”

“為何?”

“因為我喜歡她,只要能讓她高興,我做什麽都願意。”

葛敬軒攤手,“這不就得了嗎?你是因為喜歡她所以願意為了她委屈你自己。那她為了你委屈她自己,你為何要理解成她覺著你無用呢?她就不能和你一樣,也是因為喜歡你嗎?”

趙桓熙給他繞糊塗了,張口結舌了一會,才道:“這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就因為她巴結了淩閣老?咱們都是讀書的,以淩閣老在朝中和聖上心中的威望,若是能成為他的門生,你知道會對將來的仕途有多大的助益嗎?你瞧瞧今日在壽宴上,凡是有資格有機會說兩句的,哪個不是鉚足了勁的表現?你夫人有此一舉,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究根溯源,希望你好罷了。

“而且你說她必然也覺著你無用,這我可不敢認同。她若真覺著你無用,能把你畫的燈送給淩閣老?那可是淩閣老,一般二般的東西,能入他的眼嗎?你的畫在你夫人眼中若不是好到極致,她能想著用你的畫去吸引淩閣老的注意?你啊,自己鉆了牛角尖。這件事在我看來,分明是你夫人既看好你又愛你,忍痛割愛為你前程鋪路反倒落你埋怨,這會兒也不知該多傷心呢!”葛敬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