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國公爺打發了趙明坤,用過晚飯後,信步踱到小校場上,一擡頭就看到了他原以為今晚不會來的那個人,正坐在校場旁老松樹下的花壇邊上,兩只手擱在膝上,低著頭在那兒一動不動。

“桓熙。”國公爺喚了他一聲。

趙桓熙猛的回過神來,擡頭看到國公爺,站起向他行禮:“祖父。”

國公爺走過來,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他身旁坐了,問:“你娘醒了沒?”

趙桓熙搖搖頭:“還不曾,念安守著她呢。”

“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會來了。”

趙桓熙低頭:“原本是不打算來的,只是心裏煩亂,想找個地方安靜地呆一會兒的,不知怎麽順腳就走到這裏來了。”

“心裏煩亂,因何?”國公爺問。

趙桓熙看著自己輕輕握起的雙手,道:“今日我跑到依蘭閣時,看到父親在打我母親,趙桓陽站在一旁看著。我上去推開了我父親,他想來阻止我,我把他也打了。我推我父親是為了保護我母親,可是我打他,卻多少夾雜點私人怨恨在裏頭。他們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我庶兄,原本我都不該朝他們動手。可今日我不但朝他們動手了,心裏甚至都沒多少愧疚,我……我是個不孝不友的人。”

“就他倆,一個為老不尊,一個為兄不稱,哪裏值得你去孝去友了?”國公爺冷哼道。

趙桓熙呆了呆,擡起頭訝然地看向國公爺。

“你爹這個不孝子,我就後悔一直以來對他心慈手軟,讓他好日子過太久了,過得自己反而不知好歹。我已決定了,在平涼府給他謀個差事,讓他自力更生去!沒他攪事,府中也能太平些。”國公爺板著臉道。

趙桓熙:“……”

國公爺氣了一回,伸出一只手搭在趙桓熙肩上,道:“你只管做你該做之事,其它的不用多想,有祖父在,不會叫你為難。”

趙桓熙下意識地行禮:“謝……”說了一個字,又覺得因為此事謝祖父有點怪怪的,就卡在那裏,表情糾結。

國公爺看他那樣,忍不住笑了,拍了他一下道:“傻小子!”

趙桓熙和國公爺聊過之後,心情好了些,又回到嘉祥居。

徐念安還在床側守著殷夫人,看到他來,道:“你去休息吧,娘這裏我守著就行了。”

趙桓熙不依:“我要陪你一起守。”

徐念安道:“要兩個人一起守做什麽呢?你先去睡覺,醒了來替我多好?不然我們兩個守一夜,明天兩個人都沒精神了。”

“那說好了,我醒了來替你,你就要去睡的。”趙桓熙道。

徐念安點頭:“但你不能只睡一兩個時辰就來啊。”

趙桓熙:“反正我醒了就來,不管時辰。”

徐念安無奈:“好好好,快去吧。”

嘉祥居房間多,隨便讓丫鬟收拾一間出來他就住下了。

蘇媽媽年紀大,白天一番撕打受了點皮肉傷,徐念安也讓她去歇了,芊荷等人在外頭值夜。

殷夫人是亥時過半醒的。

徐念安見她像是要醒的模樣,便坐到床沿上輕聲喊道:“娘,娘?”

殷夫人迷迷糊糊睜開雙眼,一時分不清什麽狀況,嗓音低弱幹澀:“念安……”

徐念安忙從暖屜中拎出茶壺,倒了杯溫水,過來半扶起殷夫人,道:“娘,您先喝點水。”

殷夫人就著她的手喝了半盞水,復又躺了下去,看看帳頂,又看看房裏,虛弱地問道:“我這是怎麽了?”

徐念安放好茶杯,回身望著她輕聲道:“張大夫說,娘您常年積勞,原本就氣弱體虛,今日大悲之下血氣逆行引動舊症,身子就吃不消了,要好好調理。藥和粥都在暖屜裏溫著,娘您……”

她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因為殷夫人又哭了起來。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要是我造的孽,為什麽不報應在我身上。是我豬油蒙了心,逼她跟那個畜生生孩子,都怨我,都怨我!”殷夫人傷心悔恨到極處,竟伸手捶打起自己的腦袋來。

徐念安嚇了一跳,忙上去抓住殷夫人的手,道:“娘,您別這樣。您跟我說,三姐姐到底發生何事了?”

殷夫人淚流滿面,只是在枕上輕輕搖頭,卻不說話。

“娘,您今天把氣撒在公爹身上,想必是對三姐姐的處境無計可施,兒媳也不是外人,何妨對我一說呢?或許,我還能幫著您想想法子。”徐念安低聲道。

殷夫人聽到這話,回正臉看著徐念安,兩只手用力地抓著她的手,一邊流淚一邊滿眼絕望地啞聲道:“你三姐姐,叫那個畜生,給過了臟病了。”好容易一句話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徐念安明白了。

男子得臟病,不過是偷偷尋醫問藥的事。可是女子得臟病,那就是死路一條。旁人可不管你這病是不是你夫婿傳給你的,一旦張揚出去,自己連同家裏的女眷名聲都得臭。所以女子一旦得臟病,除了窯子裏那些原本就是操皮肉生意的不介意名聲會找大夫去治,正經人家的是沒有叫大夫來看的,都只能自己慢慢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