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第2/4頁)

“總之,原本的試卷找不到,他們就百口莫辯。”

朱標眉頭微蹙,嘴邊帶著淺笑,笑容有些無奈,還帶著幾分像是看不懂事頑童的寵溺。

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顯得十分詭異,讓人毛骨悚然。

“只要南北榜案被定為冤案,大概你也能保住身後名吧。唉,你們這群人生前不做惜名的事,死前倒是在乎身後名了。”

朱標搖搖頭。

“可惜你們再在乎名聲,又有什麽意義?史書上的幾行字而已,看史書的人根本不會記住你們。”

“像我爹,他不在乎名聲,天天被你們口誅筆伐說是暴君。但千年後的人翻看史書,只會記得我爹是驅逐韃靼的英雄,是大明的開國皇帝,是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的有志明君。放眼歷史,排在帝王前十綽綽有余。”

“你也是熟讀史書的人,難道沒發現你們筆杆子都寫禿了了的一點汙點,在一個有政績的帝王身上,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瑕疵?而沒有政績的帝王,哪怕你們吹上天了‘仁慈聖君’,也逃不過後世一聲嗤笑。”

朱標再次搖搖頭。

“看見你在死前還汲汲於虛名,真的好可憐。”

“還說我爹曾經當過乞丐呢。你看你現在像不像一個乞丐?你想瘋了的東西,是我爹和朝中諸位相公為了大明、為了百姓丟掉不要的東西。但他們越是不在乎,反而得到的越多。”

“就像是你著作等身,可民間可有傳唱?後世可否將你的著作用於科舉?不會,當然不會。中書省的諸位相公在還未拜我爹為主公之前,他們的著作就已經被文人熟讀。你都當官了,著作還得自己花錢印、找人送。”

“需要自己逢人就送的著作叫著作嗎?叫廢紙。”

朱標把“廢紙”兩個字,拖得很長很長。

劉三吾一手捂著胸口,雙目赤紅,呼哧呼哧大喘氣,像瞪著仇人一樣瞪著朱標。

朱標當眾剖析南北榜案背後原因,已經把他嚇得六神無主。

現在朱標嘲笑他想要在死前唯一在乎的名聲,嘲笑他引以為傲的學問,終於讓本就心神崩潰的他開始承受不住了。

“對了,我想如果我家忠哥如果及時把試卷救下來,你應該也有下一個妙招,來保住你的身後名?”朱標看向楊憲。

楊憲帶著儒雅的笑容走出大臣隊列,從懷裏掏出一疊紙,在劉三吾面前緩緩展開。

那紙上是劉三吾的字跡,上書四個字“國仇家恨”。

“比如,其實你是元朝忠臣。你做這麽多事,就是為了擾亂大明,給元朝報仇?”朱標笑眯眯道,“雖然你這麽做,本來罪名最高也就是賜死,大部分只會是流放或者免官的考官,也會卷入謀逆大案,少說都是個滿門抄斬。但為了你的名聲,他們死了也就死了,死得值啊。”

跪在地上的其他考官們不敢置信看向劉三吾。

朱標嘆氣:“喂喂喂,你們不會真的信他是元朝忠臣了吧?這字稿是他特意透露給楊大人,模仿的是張昶。他大概從戲曲中看到,張昶曾在自盡前寫過‘心系塞北’的字才案發,所以生出這個念頭吧。”

“當不了大明的忠臣,就當大元的忠臣。就算你對大明做了再多的惡事,但只要套上你是為了大元、你是元遺民的帽子,後世總有推舉忠君思想的人為你辯駁。”

朱標看著眼睛越睜越大的劉三吾,一只腳踩在“國仇家恨”的字上。

“可惜,我膩了沒完沒了的反轉,不想聽你再狡辯下。大明的忠臣你當不了,大元的忠臣你也當不了。來來,楊叔叔,再給大家看個好東西。”

楊憲又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抖開信紙,高聲朗讀。

劉三吾在楊憲讀出第一行字時,就撲了上去:“住口!”

楊憲一腳踹開劉三吾,宮中侍衛將劉三吾按在了地上。

劉三吾頭上烏紗帽落地,發髻散開,披頭散發瘋狂掙紮的模樣,仿佛一個老瘋子。

楊憲讀的書信,是劉三吾寫給好友的書信報喜的書信。

劉三吾的兩位在元朝做官的兄長,一位是寧國路推官,一位是常寧州學正,皆死在徐壽輝部手中。

碰巧的是,至正十七年,朱元璋親取寧國路推廣;至正二十一年,朱元璋再次親自出兵討伐陳友諒,又親取常寧州。

當時的守城者,正好是當初徐壽輝部中攻打寧國路和常寧州的人,所以朱元璋誤打誤撞為劉三吾的兩位兄長報了仇。

劉三吾在信中感激涕零,說如果元朝必定顛覆,群雄逐鹿之時,他唯一會出仕處,只有朱元璋麾下。

劉三吾寫了不少詩懷念宋朝官吏、懷念元朝官吏、懷念兩位兄長。他的詩詞文章都不怎麽出名,但這封信寫得那叫一個感情充沛,聞者無不為信中的悲痛、欣喜交加的復雜感情所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