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喻幼知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好半天沒說話,過後才不確定地問了句:“你怎麽了?”

“我沒怎麽,你回答我。”

“……”

然而她沒說話。

賀明涔苦笑。

即使席嘉的話殘忍地揭開了當年兩個人分手的緣由,也揭開了他不願意回想起的過往,他還是不受控制地給喻幼知打了這通電話。

就算她一開始喜歡的是賀明瀾,轉而追他的緣由只是為了利用他,就算是在他爸為了拆散他們而狠心切斷了他留學期間的生活費,逼得他不得不去半工半讀。

就算先退縮的那個人是她,她丟下他一個回了國,這些年杳無音訊,私底下卻和賀明瀾藕斷絲連,現在又要訂婚。

就算把這些年對她的恨意全部都加起來,不斷告誡自己不要重蹈覆轍,不要犯賤,喻幼知就是個自私到了極點的人。

重逢後的冷漠也罷,這之後的糾纏也好,說他不甘心也好,想報復也罷,他承認自己確實還在意她,可卻從來沒提過和好。

他心裏的結太大了,即使她回來了也解不開。

可他還是給她打了電話。

然而她卻沒有說話。

這會兒她的沉默不再是默認,而是死刑。

賀明涔只覺得維持了好多年的驕傲又被她踩碎在了腳下。

然而諷刺的是,這次還是他親手送到她腳下讓她踩的。

他笑了兩聲,咬牙自嘲道:“我真是有病。”

然後狠狠掛斷了電話。

喻幼知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消失,突然脫力般地蹲在了地上。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從賀明涔的嘴裏聽到和好兩個字。

喻幼知很明白,賀明涔還在介意當年的事,他還在怪她。

所以他們殘忍地同時保持著清醒,那就是無論怎樣糾纏,他們之間,都不可能再和好了。

因為賀明涔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喻幼知一夜沒睡。

她躺在床上,閉上眼想要入睡,然而腦海裏反反復復回想的都是以前。

那個時候他們都覺得,去了國外,長輩們即使想反對,也管不著了。

情竇初開的時候,眼裏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粉紅色的。國外的一切都很新鮮,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把整個英國都遊歷了一遍。

可是後來賀璋斷了他們的生活費。

喻幼知知道這是一種逼他們妥協的方式。

一開始還好,賀璋雖然斷了生活費,但並沒有斷掉學費,半工半讀勉強還能支撐,可是漸漸地就發覺,原來沒錢真的過不好日子。

喻幼知的父母都是公職人員,家庭條件不富裕,但衣食無憂,後來父母去世,她又來到了賀家,即使是寄人籬下,但賀家也從沒克扣過她的吃穿用度。

賀明涔更不用說,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小少爺,都不知道吃苦兩個字怎麽寫。

曾以為那個家沒有絲毫溫情可言,帶給自己的只有壓抑和苦悶,然而真當離開家的時候才發覺,它給自己提供了多麽寶貴的物質條件。

沒了賀家,賀明涔什麽都不是。

他從小到大所享受的那些,都是因為他有個好出身,他生來就比別人幸運,站在了別人一生中為之拼命奔向的終點線上,而不是因為他自己有那個本事。

喻幼知不知道賀明涔有沒有後悔過,他不是愛抱怨的人,嘴上也從來沒說過,只是從一開始的親密無間,到後來他在她面前時常會沉默。

在沒有任何依靠的國家裏,對著賬單和未知的生活發愁。

喻幼知小心翼翼照顧著他的情緒,他也同時在盡力掩瞞著自己消極的情緒。

當兩個人第一次因為昂貴的電費爭吵時,一夜無話,第二天他們各自搬回了學校的宿舍。

幾天後,賀明涔去了她的學校找她。

陰冷濕潮的天氣,連風都毫不留情地刺骨,小少爺站在紅磚高墻的樓下,穿著一身溫暖的呢子大衣,脖子上圈著她送他的圍巾,襯得他俊朗高挑、長身玉立,臉龐清雋雪白,唯有鼻尖凍得通紅。

小少爺驕矜慣了,不習慣道歉,什麽也沒說,就只是站在樓下擡頭望著她,用無聲的行動對她做出了妥協。

喻幼知跑下樓,同樣什麽也沒說,用力抱住他。

賀明涔掀開大衣裹住她,問她住在宿舍冷不冷。

少了公寓的開銷,他們又好了一段時間,可繁重的課業和兼職壓在身上,賀明涔不能每天都來找她,她也不可能時常去找賀明涔。

他們的感情還太年輕,遠沒到能接受細水長流趨於平淡的程度,即使想盡了辦法在有限的空余時間裏見面,更多時間下的疏遠還是讓彼此內心生出了間隙和不滿。

於是爭吵又開始多了起來,每次掛斷電話後,那種巨大的失落和挫敗感能叫人一夜失眠。

賀明涔不可能無限包容她,她也不可能次次退讓,明明不想吵,卻又不願低頭,更不願意就此分開,唯一的解決辦法好像就只有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