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雪花紛紛落下,靜謐無聲。郗真仔細地端詳謝離,目光一寸一寸,如刀子一般劃過他的眉眼。

在見到他之前,郗真幾乎已經忘記了謝離的模樣,腦海中只剩下一個素白的輪廓。可在見到他的一瞬間,郗真腦海中關於謝離的形象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這是郗真第一次見到謝離穿這樣的衣裳,玄色長袍,朱紅下裳,上下俱有織金繡紋,莊重華貴,氣度無雙。

郗真看著他,記憶中的謝離與眼前重明太子的形象逐漸重合了。

郗真垂下眼睛,強壓著心中的憤怒,自他身邊過去,走向殿外。

他推開殿門,寒風和著雪花撲面而來,與此同時,寢殿門口兩個鐵甲披身的金吾衛攔下了郗真。

郗真挑眉,還不等說話,身後便有人給他披上了一件狐裘。

郗真劈手拍開謝離,問道:“太子殿下這是何意?”

謝離擡手,兩邊金吾衛重新站回去。他看向郗真,道:“外頭冷,進內室說話吧。”

郗真不動,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怒火,“你想軟禁我?”

謝離道:“不是軟禁,是因為你的身子還沒好,需要好好休養。”

“休養自然是在我自己家休養,待在東宮算什麽?”

“你是在我東宮出的事,我自然是看著你完全好了,才能放心。”

郗真冷笑,“裝模作樣!”

謝離不說話,只命人將殿門關上。厚重的殿門在郗真面前合上,幾乎連天光也被關起來了。

他走到郗真身邊,要牽著郗真回到內室。郗真躲開他的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徑自走向內室。

謝離也不生氣,跟在他身後,道:“你身上的毒還沒有解,扶桂的藥只是暫時壓制了毒性。他已經寫信去請他師父了,我過會兒讓他過來給你看診。”

郗真沒有接話,徑自回到床上,狐裘被他扔在腳下,還踩了一腳。他卷著被子,背對著謝離。

殿內沒有第三個人,謝離走過去將狐裘撿起來,又往炭盆裏添了些炭。

殿內的安靜氣氛持續了很久,直到被扶桂打破。

扶桂在床邊放下藥箱,道:“你醒了呀,現在覺得怎麽樣?”

郗真轉過身,一眨不眨地盯著扶桂。

扶桂笑意微僵,“那什麽,我先給你把把脈?”

郗真不動,仍然盯著他。

扶桂面露苦色,道:“我也不想的,但那可是太子啊,我哪兒經得起他的威逼利誘啊。”

“他威逼利誘了嗎?”郗真道:“攏共就說了一句話,我看是你心領神會吧!”

扶桂訕訕地笑了笑,拉扯郗真的衣裳,道:“別生氣了。”

郗真“唰”地抽回衣裳,冷哼了一聲,道:“你就等著傾家蕩產吧。”

扶桂苦著臉給郗真診脈,給他調整了一下藥方子,又交代了些忌口事宜,這才走了。

郗真毒還沒有解,身子格外沉重,不多會兒就又昏昏睡去了。

他睡著,但是也不大好,蜷縮著身子,眉頭緊皺,難受得緊。

謝離走到床邊坐下,伸出手指撫平了郗真的眉頭。他想起東宮之外的魑魅魍魎,面色一瞬間沉了下來。

郗真再醒來的時候,外頭依舊飄著雪,天色昏沉不辨時間。一股飯香飄到郗真鼻子裏,原來已經到了用飯的時候,幾個太監擡著漆紅餐盒,就等著郗真醒來了。

郗真撐著床起身,郗山郗水立刻過來伺候。

郗真挑眉,“你們怎麽來了?”

郗水一面伺候郗真起身,一面道:“是太子殿下叫我們來的,怕少主身邊沒有得用的人。”

郗真抿了抿嘴,到底沒有說話,只是由郗水伺候著洗漱過,往偏廳去用飯。

圓桌便,坐著長袍玉冠的謝離,他擡眼望過來,仍是一派霽月光風君子相。

“跟你一起用飯?”郗真轉身就要走,“那可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站住,”謝離垂眼喝茶,道:“你必須跟我一起。”

郗真轉過身看著謝離,謝離也看著他。

“呵,”郗真挑眉,“我就是餓死也不會跟你一起吃飯。”

謝離放下茶盞,道:“阮同光曾為阮玉英建造了一座素沉水閣,你還記得嗎?”

郗真當然記得,他們下山之時曾經遇見過這對志不同道不合的阮氏兄弟,郗真也記得那巧奪天工的素沉水閣。

“東宮的湖沒有那座湖大,不過盡可以將水閣蓋得高些,十幾層不是問題。”謝離道:“如果你不好好吃飯,養不好身子,我就建一座素沉水閣,一輩子養著你好不好?”

他語調輕柔,郗真卻在一瞬間覺得毛骨悚然。他原地站了一會兒,憤憤地走到桌邊坐下。

謝離看著郗真,眼中竟然還有些失望。郗真一口郁氣堵在心中,恨不得把滿桌的飯都蓋在謝離身上。

謝離道:“快些吃吧,吃過飯還要喝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