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年剛過,山上的弟子有些下山去尋親訪友,有些就窩在山上過節,當然也有人這個時候仍筆耕不輟,用功讀書。

陽光出奇得好,金燦燦的,連風都和煦了些。扶桂提溜著錢袋去找郗真,一進院子就見門口放著個躺椅,郗真歪在躺椅上曬太陽。

扶桂看了看天色,這太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時間都靜謐了。

“你倒是會享受。”扶桂走過去。

郗真擡起頭,微微眯著眼,跟只大貓一樣慵懶。他手上拿著一塊上好的玉料,潔白瑩潤,一絲雜質都沒有。

“你幹什麽呢?”扶桂探頭。

“刻一支簪子。”郗真道。

扶桂很驚訝,“你還會雕刻玉器?”

“當然!”郗真慢悠悠道:“我小時候沒有耐心,師父讓我磨珠子,一塊迦南木,磨成一百一十二顆珠子。我磨了一年多呢,後邊又學了點篆刻什麽的。”

扶桂站在一邊看,嘖嘖稱嘆,“昂貴的愛好。”

他看了一眼郗真,道:“不過你平時不怎麽帶玉簪子啊。”

“這是給謝離的,”郗真道:“除夕的時候他送了我一份禮物,我想,該還他一份。”

“喲!”扶桂喜道:“都已經到了交換定情信物的環節了?”

“什麽呀,”郗真嘟囔道:“我就是覺得......”

就是覺得謝離可憐罷了。

郗真心裏嘀咕,但是沒有說出來,他不想告訴別人謝離的悲慘過往,也不樂意看到別人可憐謝離。

扶桂沒在意,專注地看郗真手上的活計。郗真沾了點茶水,擦了擦簪子,幾朵交疊著的芙蓉花顯現出來。

“你這手藝不錯啊!”扶桂看著那栩栩如生的芙蓉花,道:“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這玉芙蓉正如大師兄高潔出塵,翩若謫仙。”

郗真嗤笑,“他哪有你說的那麽好。”

郗真看著白璧無瑕的芙蓉簪子,喃喃自語道:“就是再好看,也掩蓋不了他是個混蛋的本質。”

傍晚時分郗真的簪子總算雕刻好了,他拿一塊素帕子將簪子小心包好,放在胸前,隨後溜溜達達去找謝離。

謝離的院子漆黑一片,郗真問了個路過的弟子,那弟子說大師兄下山去了,還未回來。

郗真想了想,撩起衣裳跳進院子裏,徑直推門進了屋子。

屋子裏黑黝黝的,郗真趕緊拿出火折子點亮了蠟燭。屋子裏漸漸亮堂起來,郗真走到書房,翻了翻謝離最近看的書,又去桌邊,茶壺裏的茶早已經冷了。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隨後大咧咧地躺在鋪設了錦緞的竹榻上。

他靠在迎枕上,翻著從謝離書房順手拿來的書。

天色漸深,外頭起風了,風刮過樹枝和窗戶,“嘩——嘩——”

郗真不喜歡這聲音,吵得人心煩意亂。他起身去查看窗戶,看是不是窗戶沒有關緊。郗真的手剛放在窗口,就感受到從縫隙裏擠進來的風。他用力開合了一下窗戶,一陣風襲來,房間裏的蠟燭全滅了。

郗真嚇了一跳,後背汗毛立刻根根立起。他轉過身,房間裏空無一人,只有風聲呼嘯。

郗真定了定神,拿出火折子要去點蠟燭,剛從裏間走出來,忽見門口站著一個黑影,安安靜靜的,一動不動。

郗真急促地叫了一聲,火折子從手中滑落,一路滾到了那黑影面前。

郗真幾乎要閉上眼睛不敢看,那黑影拾起火折子吹亮,不甚明亮的火光照出謝離的一張臉。

謝離聽見郗真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道:“是你啊。”

謝離走過去,將蠟燭點亮。他轉頭去看郗真,見郗真還一臉心有余悸。

謝離挑眉,“你怕黑?”

郗真立刻反駁,“誰怕黑!”

謝離想了想,道:“那就是怕鬼?”

郗真不甚明顯的打了個哆嗦,搖著頭,道:“不是,不是。”

謝離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郗真才想起來自己的來意,他把懷中的東西掏出來,道:“除夕那日你送我一件東西,我是來還禮的。”

謝離接過他遞過來的東西,素帕子四角落下去,露出一支細膩通透的白玉簪子。謝離有些驚訝,他拿起那簪子,玉簪子上還帶著些余溫,觸手溫潤,白璧無瑕。

郗真看向謝離,目露期待。謝離略一思索,問道:“這是你親手雕刻的?”

郗真點點頭,問道:“不錯吧。”

謝離素來平靜的眼眸泛起漣漪,他的聲音和緩了下來,道:“很好看。”

郗真就高興起來,眼角眉梢都透露著愉快,“那我先走了。”

“路上慢些,”謝離垂眸,把玩著那簪子,道:“外頭起風了,刮得路邊的樹影子搖搖擺擺的。我回來的時候路上一個人影也不見,燈也給吹滅完了,你一個人回去務必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