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豬頭

殺人?

這可是天大的事。

不過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忽然冒出一個“他”來,誰知道是誰?

馬冰忙問:“他是誰?”

小豬眨巴著眼道:“老於。”

問一句才蹦一句,聽得人著急。

馬冰只好繼續問:“老於是誰?你怎麽知道他殺人?”

小豬又舔了幾口薄荷糖,這才吞著口水道:“老於,老於是我爹的師父。”

頓了頓又道:“好嚇人的,壞蛋!”

沒了。

馬冰:“……”

謝鈺:“……”

你倒是再回答後半句問題啊!

兩人剛面露急色,小豬就開始瑟縮,癟著嘴,要哭不哭的樣子,弄得人無可奈何。

謝鈺發現跟孩子打交道的最大問題就在於溝通不暢。

年齡太小,尤其是沒有正經教導過的孩子們的說話和思考是沒有條理的,想起一句說一句,想到哪說哪,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所以即便你耐下性子引導他們說話,得到的也是一堆零散且無序的片段。

而且這些碎片之中相當於大部分都是無用的。

若對方是個成年人,謝鈺固然可以逼迫,但是對小孩兒來說,這一套完全沒用。

逼得急了,他們會怕,然後像河蚌一樣把嘴閉起來,或者幹脆就哭。

成年人的權勢地位在小孩子的世界中全然無用。

我就要哭,我一哭就哭得天昏地暗,什麽都不管。

不遠處的元培和阿德聽得都快上火了,又暗自慶幸這會兒沒在跟前。

開封府衙事務繁忙,不斷有人出入,好些人一轉身才注意到墻根地下蹲著好幾個人,頓時唬了一跳。

看清是誰後,又禁不住竊竊私語:

這好端端的,謝大人帶著馬姑娘蹲那兒幹嘛呢?怪喜人的。

沒奈何,馬冰只好使出渾身解數,連哄帶騙問了幾句,最後好歹大體弄清楚了。

小豬是跟著親爹來的,不過孩子小,只知道親爹姓張,人家平時都叫他豬肉張,每天都來城內賣豬肉。

聽到這裏時,大家的表情都有點古怪。

對尋常百姓而言,肉確實值錢,借取名表達下對財富最淳樸的追求……本來也沒什麽錯,沒見“有田”“滿倉”“富貴”滿地走麽。

但你自己就賣豬肉,咋還給孩子起名叫小豬?

改天還想把他稱斤賣了咋地?

而那個“殺人的他”,就是豬肉張的師父,同村的於老頭兒,據小豬說,是個挺可怕的老漢,對豬肉張也不好。

對了,小豬是自己跑過來的

馬冰和謝鈺一聽,都驚出一身冷汗,這當爹的心也忒大了!

城內人來人往魚龍混雜,孩子自己跑了你都不知道?別說拐子,萬一不小心磕著碰著,到時候後悔都沒地兒哭去!

“得先把孩子給送回去,正好具體情況問問當爹的。”單純跟這孩子溝通太費勁了,能把人憋死。

馬冰才要彎腰抱小豬,謝鈺就朝後一招手,“阿德。”

還在追憶自己逝去的清白的阿德聽了,蔫嗒嗒過來抱孩子。

唉,剛給別的女人摸了,現在又要抱別人的崽……

不幹凈了,真是不幹凈了!

被問了這麽久的話,小豬也不大害怕了,況且手裏還有糖吃,就乖乖給抱。

“你這麽跑出來,你爹不擔心啊?”元培笑嘻嘻問道。

說起這個,小豬竟然有點得意,晃著小短腿兒道:“他顧不上,我趕在他賣完肉之前跑回去就行了。”

謝鈺皺眉,“太大意了些。”

元培卻道:“大人,下頭的百姓們要幹活,要掙錢,沒法兒活得太細。您看咱們之前去東河縣,田間地頭的孩子不都是沒人管,滿地跑嘛!”

他家裏兄弟姐妹多,日子緊吧,也都是野蠻生長的,哪兒有人管!

有時候讓大的看小的,可大的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麽看?

元培現在還記得小時候自己不知多少回被忘在田間地頭、溝溝坎坎,一家人快睡覺了才想起來,不還是磕磕絆絆長大了麽?

悉心照料那是有錢人家才敢想的事,下頭的百姓哪兒有資格講究?都是憑運氣活著。

運氣好了,沒病沒災到死;運氣不好了……也只好認栽。

再生也就是了。

窮人的命,實在不比一根草貴到哪裏去。

謝鈺一怔,回想起前不久在東河縣看見過的情景,好像確實如此。

看來,他對百姓生活了解得還是太少。

可轉念一想,如今他已經是有意識地主動去看了,也不過看個表面而已,遇事難免還會想當然。

那麽,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清流,達官顯貴呢?他們甚至連看都懶得去看一眼,便終日高居廟堂,憑著想當然去治理百姓,決定他們的生死……

馬冰不知道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讓謝鈺想了那麽多那麽遠,只對著小豬問話:

“你說的這個事兒,你爹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