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香藥脆梅

去開封府的路上,謝鈺一直在想,範石溪和徐茂才二人在涼州任職時,官階最高不過一方知縣,可謂位卑言輕,並不足以左右朝堂,那麽他們又會在涼州之戰中扮演什麽角色?

之前範石溪身上掛的血幡明確寫他“忘恩負義”,他忘了誰的恩,又負了什麽義?

還有,涼州大戰結束後,範、徐二人迅速右遷,一躍兩品四級,先後官至知州,晉升速度不可謂不快。

若推斷成真,那麽是誰舉薦?舉薦之人必定就是幕後黑手,或之一。

而先帝駕崩後,兩人的原本平鋪直上的青雲之路驟然受阻,顯然他們並不太受當今器重。

範石溪遞折子請求告老還鄉時也才五十來歲,若在官場,可謂正值壯年,他又沒有嚴重的病痛,為何提前退出?

是靠山倒台,他意識到在當今手下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抑或是感覺到了某種潛在的威脅,所以溜之大吉?

至於徐茂才,在離開涼州後出任知州,兜兜轉轉籌謀到天子腳下,不可謂不用心良苦。

可饒是這麽著,最終也還是倒在知州任上。

謝鈺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韁繩,心中飛快盤算起來。

照這麽看來,範、徐二人的靠山,或者說幕後主使很可能就是先帝末期縱橫朝堂,卻又在當今登基後驟然失寵、隱退的高階官員。

想到這裏,他已迫不及待回去拉名單了。

行至開封府門口,守門的衙役沖他抱拳行禮,“謝大人!”

謝鈺翻身下馬,官靴落地的瞬間,突然想起一個本該早就注意到的細節:

若天武年間朝中真有人弄權,先帝知道麽?

先帝駕崩時他年紀還小,只隱約記得皇祖父晚年性情大變,也令謝鈺對皇宮更加排斥。

或許是病痛的折磨,或許是對於死亡的恐懼,抑或是對權力的貪婪,讓先帝變得暴躁而多疑。

就連曾經被視若掌珠的寧德長公主,也因當時初入朝堂的駙馬謝顯多次冒死直諫而被大加呵斥,父女二人的關系數次瀕臨決裂,寧德長公主一度公然拒絕出席除夕宮宴……

對這樣一位行至末路的敏感又多疑的帝王,朝中動向真的會瞞過他的耳目嗎?

解密就像拆線團,一旦抽出一根線頭,思維便猶如脫韁的野馬,瘋狂奔馳不受控制。

謝鈺的腦海中仿佛刹那間炸開十幾朵煙花,海量記憶碎片和大量隨之而來的猜測令他應接不暇,幾近暈眩……

若果然如此,母親不肯親手揭秘也在情理之中了。

常言道,子不言父過,縱然先帝一度昏聵,但他對寧德長公主的疼愛做不得假。

甚至在垂危之際,他曾短暫地恢復曾經的英明,重新召見了愛女。據說當日父女二人抱頭痛哭,冰釋前嫌,先帝更不顧病體親手寫下遺詔,許她和駙馬的爵位三代不降。

他是帝王,也是父親,在寧德長公主心中,對他的記憶絕對是極其復雜的。

見謝鈺站在原地不動,元培上前道:“大人?”

瘋狂洶湧的思緒像受到召喚的倦鳥,退潮海水般迅速回歸腦海。

謝鈺緩緩閉了閉眼,“沒事。”

見他不想多說,元培也沒有多問,只是道:“大人前些日子實在太累了,還是好好休息,不然公主和駙馬該擔心了。”

謝鈺完全沒有注意他說了什麽,一邊往裏走,一邊重新思索起來。

先是範石溪,再是徐茂才,那麽下一個是誰?

若真是她做的,絕不可能就此收手。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開封不比其他地方,各處耳目眾多、守衛森嚴,萬一失手……

謝鈺皺了皺眉。

若當日自己不請她一並來開封,就好了。

不,不對,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

即便自己不說,事實也不會改變多少,或許將來的某天他們也會在城中某個角落擦肩而過。

以陌生人的身份。

這麽想的話,似乎還是現在的情況比較好。

“馬姑娘呢?”謝鈺忽然很想見她,便問前面經過的衙役。

“啊,馬姑娘去百花樓了。”衙役爽快道。

謝鈺:“……”

所有的復雜感情仿佛都伴著這幾個字戛然而止。

呵呵,去青樓。

果然還是白擔心了!

見謝鈺拉了臉,元培馬上問:“不是案子都結了嗎,她又去那裏做什麽!”

百花樓裏又沒有小倌兒,她去了能幹嘛?

那衙役皺巴著臉道:“卑職也沒問呐,只是聽旁人說的,哦,好像出門時還背著藥箱子,是不是順便義診去了?”

元培松了口氣,馬上轉過去對謝鈺解釋道:“大人,您聽見了吧?二兩就不是那種人嘛,之前她不是說有個□□得病來著,指定是復診去啦!”

謝鈺的臉色神奇地好轉,卻一言不發,只哼了聲,便頭也不回往書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