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粉霜杏幹

謝鈺給霍平留了話,決定先瞧瞧慕笙,再和馬冰去他住的客棧走一遭,看是否有什麽線索。

若是慕笙自己做的小抄倒也罷了,若私下還有人暗中散播,少不得一並抓了問罪。

慕笙在那邊蔭涼裏躺了會兒,漸漸緩過氣來,但還是雙目無神,宛如失了魂魄的活死人。

十數年寒窗,一朝夢碎,不亞於從雲端墜落。

聽見腳步聲逼近,慕笙沒有動,好像對外界的一切都喪失興趣。

直到一角官袍闖入視線,他才突然掙紮著爬起,“這位大人,我冤枉!”

他不知謝鈺的名諱和具體身份,但方才隱約見那些禁軍統領和官員同他說話都十分客氣,應該大有來頭。

謝鈺道:“人贓並獲,你如何自證?”

眼前這人不久前還神采飛揚意氣風發,此時卻蓬頭垢面鞋襪亂飛,著實令人唏噓。

“那不是我的!”慕笙眼睛都急紅了,啞著嗓子喊,“到了殿試這一步,榜上有名是板上釘釘的事,何必冒著天大的風險多此一舉?”

謝鈺和馬冰都沒接話。

這個麽,還真不好說。

論起來,每年那麽多官員落馬,在外人看來,他們身居高位功成名就,什麽都不缺,何必再冒著天大的風險多此一舉?

可不還是做了嘛!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慕笙越喊越激動,看見不遠處的大鼓後眼睛都直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喃喃道:“我要去敲登聞鼓,我冤枉,有人要害我,我要去敲登聞鼓!”

朝廷在各處衙門外設登聞鼓,敲擊可伸冤,當地官府必須即刻受理徹查。

但如果查明後證實擊鼓者報假案,也要承受相應的責罰。

見慕笙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幹燥的嘴唇上都裂出血珠,兩只眼睛直勾勾的,儼然又要病發,馬冰果斷上去掄圓胳膊甩了他一巴掌。

謝鈺一看她的起手式就有種不妙的預感,可對方的動作太快太突然,讓他完全來不及阻攔。

“馬姑娘!”

“啪!”

這一聲又脆又響,竟在空曠的宮門口帶起回音,驚呆了無數值守的侍衛。

慕笙直接就給打翻在地,整個人都懵了,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清醒了嗎?”馬冰揉著手腕問。

還真有點疼。

謝鈺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嗯,再多加幾分力,感覺慕笙這輩子都可能清醒不過來了。

慕笙給她掄得腦瓜子嗡嗡的,看東西都重影,若說清醒,實在有些勉強。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過神來,只覺左半邊臉鼓脹得難受,還火辣辣木乎乎的疼。

這女人打我?!

他又羞又惱,才要張口,就見對方皺巴著臉道:“你若總是這麽激動,很容易中風的。”

她沖謝鈺一指,“再說,你就算去敲了登聞鼓也是開封府的人管,他就是那兒的官兒,有什麽話你好好跟他說。”

看見謝鈺,馬冰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方才謝大人是不是叫我來著?什麽事?”

謝鈺瞥了眼她明顯泛紅的手,再看看迅速向豬頭靠攏的慕笙,張了張嘴,最終沉默著搖頭。

也不知是被馬冰的彪悍唬住,還是怕真的中風,總之,慕笙終於冷靜下來,說話也有條理了。

“若果然是我作弊,定要反復考量,怎麽會把小抄放在如此顯眼的位置?”慕笙吧嗒吧嗒將靴子撿回來,重新穿上後給他們演示,“你們看,你們看啊,莫說殿試,便是尋常搜身也躲不過呀!”

不得不說,他的話有些道理。

為行動便捷,男子長袍下半身是分片開叉的,那登雲履的靴筒高且寬,經常會露出邊沿,身邊的人只要低頭用心檢查,很容易就能看見靴筒內側的小兜裏有東西。

謝鈺沉吟片刻,忽然靠近慕笙,做了個往下丟東西的動作。

已是杯弓蛇影的慕笙被嚇了一跳,“作,作甚?!”

馬冰啊了聲,瞬間明白了謝鈺的意思:

登雲履的靴筒寬松,很容易往裏丟東西。

或許一次不中,但如果事先反復演練過的話,想將那麽細小輕薄的紙卷偷偷放進去,並非難事。

馬冰順口安撫了下慕笙,“早起出門前你檢查過靴子嗎?”

見他們還願意問,慕笙心中不免升起一點期望,更願意配合了,“自然,衣裳鞋襪都查看過不知多少遍的。”

殿試可是要直接面聖的,誰都怕犯了什麽忌諱,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馬冰看了謝鈺一眼,見他沒有阻止,繼續問:“那開考之前,有誰接近過你嗎?”

常言道,做賊心虛,更何況還是在天子腳下做賊。

被在大庭廣眾之下揪出來,誰扛得住?

可看慕笙自始至終的表現,眼神也好,神態語氣也罷,只有被冤枉的悲憤,沒有絲毫慌亂和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