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荷葉夾肉餅

次日醒來時,馬冰盯著陌生的房頂,著實懵了會兒才回過神來:啊,是了,我在開封府。

推門出來時,正趕上飯堂開工,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飯菜香,馬冰仰頭嗅了會兒,決定還是去街上逛逛。

大鍋飯嘛,吃飽為主,味道還是不要苛求太多。

大祿經濟繁榮物產豐富,人們從不在吃上吝嗇功夫,當真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出了開封府的門,各色食肆、茶樓、酒坊沿著大街往東西兩側鋪開,匯聚天下奇珍,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沒有吃不到的。

近來天氣晴好,百姓們的春衫越發嬌艷靚麗,只這麽看著,便覺賞心悅目。

這條主路兩側都栽著杏花,據說是因為先帝曾沿街巡幸,取個諧音好意頭。

眼下已是三月末,杏花漸落,只有零星梢頭和地上的落英還在訴說著曾經的美景。

馬冰不禁遙想一回,想來杏花盛開時,滿城香雲翩然粉色如瀑,該是何等壯美場面?

可惜今年錯過了。

杏花落了,嫩生生的枝葉間留下一點鼓囊囊的小包。再過幾個月,這些小包就會變成青色的小果實,然後果實又會變成橙中透粉的毛茸茸胖嘟嘟的杏兒。

每到杏子熟時,開封府還會組織人手采摘,挑選好的送入宮中,剩下的,都散給城中百姓品嘗,也算與民同樂的意思。

許是因此緣故,百姓們都很願意自發維護杏樹。

馬冰邊走邊看,十分愜意,鼻腔中卻已被各色濃香塞滿了。

大祿並不宵禁,許多食肆都是通宵達旦的營業,煙火一刻不停。

她溜達了大半條街,最終停在一家買荷葉夾餅的鋪子前。

臨街的鋪面大開著,案子上堆滿了紅棕油亮的醬肉,旁邊一個精幹的夥計埋頭狂切,每一刀下去,就是新一波香氣來襲。

一個紮著頭巾的利索媳婦剛好過來拿餅,“我家有半肥半瘦的,六分肥四分瘦的,還有四分肥六分瘦的,姑娘想要哪樣?”

若她問“可要來一個?”或許馬冰還會踟躇一二,可她直接就問要哪種,馬冰便下意識脫口而出,“自然是肥些才香。”

那媳婦便笑著應了,“六分肥荷葉餅一個!”

馬冰跌足扼腕,唉,中計中計!今早看來是去不得別處啦!

切肉的夥計聽了,略撚出一塊好肉,果然是肥的多些。

他手起刀落,將那醬肉剁成略大些的噴香臊子,左手取了一只對折的荷葉餅,右手拿刀一收一抹一攬,那臊子便塞了進去。又往裏頭澆一點油亮的醬汁,灑幾顆芝麻,簡直好看得不得了。

沉甸甸一只拿在手裏,馬冰顧不得許多,立刻大口咬下,肉汁瞬間迸發開來,浸透了面餅,覆蓋了唇舌。

這餅極勁道,給肉汁泡過也不軟囊,反而是激發出一股濃郁麥香。

醬肉在大鍋裏煮了一宿,肥油都化了,肥肉滑嫩,瘦肉軟爛,香而不膩。

這樣老大一只也不過五文錢。

馬冰搖頭晃腦吃了幾口,又發現對桌的母女正嘶溜溜吃著一碗粉羹,不由心癢難耐。

可巧方才的媳婦路過,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回,笑了,“可要幫姑娘叫一碗粉羹?天寒,早起熱乎乎吃一碗,舒服。”

馬冰忙不叠點頭,就見這媳婦朝隔壁招呼一聲,不多時,那邊就有小夥子端著熱氣騰騰的蝦仁粉羹跑了過來。

“姑娘稍後與這荷葉肉餅鋪子裏結賬即可。”

毗鄰的店鋪經營項目甚少雷同,彼此間也會幫忙相互拉生意,算作互惠互利。

因這一出,馬冰胃口大開,又叫了一只合菜餅……

因初春時節青菜難得,菜餅的價格幾乎與肉餅等同,作價四文。

聽說到了夏秋時節菜蔬繁盛時,同樣的合菜餅便會降至兩文錢。

馬冰左右開弓吃得滿嘴流油,禁不住思緒亂飛起來。

那老六究竟是誰殺死的?

他的死亡地點太過特殊,又值深夜,鮮有人至,若非對方事先聽說他要去,提前尾隨埋伏,就只可能是偶然撞見。

思及此處,馬冰下意識屏息凝神,發現周圍的說話聲十分清晰:

“這湯有些淡了。”

“知足吧,前兒東邊那家還漲價了哩!”

“……吃不了給我。”

“只給娃娃叫一碗就罷了,我家去吃去。”

也就是說,如果兇手當時就坐在附近,老六的安排根本瞞不住人。

馬冰從粉羹裏挑了只蝦仁,慢慢咀嚼。

蝦子都是清晨剛從外面河裏撈的,下鍋前還活蹦亂跳,十分鮮甜。

又或者,兇手根本就是老六的同夥?

畢竟都是不務正業的潑皮,平時時常拌嘴,也未必就有多麽深厚的兄弟情義,借機尋仇未嘗不可。

至於偶然相遇……馬冰有點好奇,究竟是怎樣見不得人的營生,才會讓對方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