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夜幕尚未徹底降臨, 鵝毛般的大雪紛落,仿佛天光驅散了蒼茫陰霾。

虞姝立於一片雪色天地之間,十五和十七護在她身側, 她一襲嫣紅披風,成了這一片雪域最奪目之景。

廝殺之中,肉眼可見血濺數尺, 殘/臂/斷/肢,虞姝卻不曾眨眼, 仿佛一夕之間,曾經令她膽怯的一幕, 而今卻起不到一絲一毫的驚嚇。

她望向封衡,親眼看著他持劍砍了那名獨眼刺客的頭顱, 男人提著頭顱,也望向虞姝,隔著數丈之遠,視線在紛落白雪之中交織。

封衡像是在邀功,提起手中頭顱, 朝著虞姝笑了笑。

男人一襲月白色錦袍,雪花落在他的烏發上, 他眉目燦若星辰,幹凈剔透。

誰說封衡是羅刹煞神?

虞姝偏要講, 封衡是救世主。

是她的救世主,亦是這昏暗世道的救世主。

虞姝也笑了笑。

真好啊。

報仇了。

這害他們骨肉分離的狗東西, 屍首兩地了。痛快呢。

十三靠近了封衡,以免他會走火入魔, 卻見皇上今日的幽眸格外清明、純澈。

十三又順著封衡的目光望向了遠處, 一眼就看見了雪色之中的一抹嫣紅, 十三頓時了然。

還是娘娘管用啊。

一個眼神就阻止了皇上發狂。

比沈大人還管用呢。

封衡將手中獨眼龍的頭顱遞給了十三,沉聲下令,“今晚就命人啟程,將這顆頭顱送去京都張相府上,就說是給相爺五十大壽的賀禮。”

眼看著就要年關,他得給相爺一份大禮。

十三應下,“是,皇上。”

張相敢刺殺皇上,便是已經擺明了謀逆,待到皇上歸京,便是張相人頭落地之時。

接下來,封衡沒有收手,許多日子不曾練手,他正好趁機會活絡筋骨,待到黑衣人盡數被誅殺,地上已經落了厚厚一層雪。

十五給虞姝撐著油紙傘,雪光之下,整個廣袤大地仿佛被微光籠罩,虞姝立於傘下,遺世而獨立,仿佛隔絕在了一場廝殺之外。

看見她的英雄歸來,虞姝懷裏抱著的暖爐掉落,提著披風衣擺,直奔封衡,一把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肢。

虞姝仰面的同時,封衡垂眸,眉心微微擰了擰,“昭昭,朕……身上臟。”

虞姝搖頭,“不臟,子炎是昭昭見過最幹凈的男子。”

幹凈……

封衡的確喜潔,但此前在後宮,虞姝分明嫌他“不幹凈”,起初他未動情,只是被色所迷,自是不會解釋什麽。

而此刻,高傲的青龍忍不住搖晃著尾巴,恨不能在美人面前騰空翻飛,全方位展示他最好的姿態。

他很想告訴虞姝,他的優點可不止是幹凈,真真是多少話本都描寫不完他的優勢。

自然,強者是要內斂的。

於是,封衡按捺住了欲要表現的急切心情,仰面大笑,“朕這一次出宮,甚是歡喜。”仿佛圓滿了。

十三等人,“……”

皇上在歡喜什麽?雍州尚未攻入,京都已被逆賊攻占,皇嗣流落在外,眼下不是正當艱難之時麽?

其實,虞姝也挺歡喜。

雖說,一路上驚險不斷,但好歹都好好活下來了。

殺手被引到了雍州一帶,想來孩兒們那邊應該已然安全。

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歡喜什麽,但好像,只要是和封衡待在一塊,便是滿心歡喜,骨肉分離之痛亦是可以稍稍緩解。

殺手屍體被拖走,大雪很快遮掩了一切血腥殺戮,就仿佛不久之前的廝殺不曾出現過。

*

營帳內,火爐熏開數朵臘梅,幽香四溢,暖光之下,男人嘩啦一聲從浴桶中出來,虞姝半垂眼眸,耳根子滾燙。

封衡沐浴,她本該回避,可外面大雪紛飛,兩人的孩子都出生了,大可不必再矯情。

可她此刻悔了。

她就該外出避上一避。

封衡在浴桶中時,虞姝掃了一眼落地的衣裳——

他都褪光了。

即使此刻不太擡眼去看他,也大抵能猜出是一副怎樣的光景,甚至於,她都能描繪出細節。

虞姝難以自控的吞咽了幾下。

懷孩子時,她好像精力被分散,對封衡的美色無動於衷。

可孩子一出生,且又出月子了,封衡對她的吸引力又冒了上來。

虞姝不是個小傻子,很清楚自己渾身火燒火燎是因為什麽。

她手裏捏著一冊話本,半倚靠著小榻,一動不動。

眼下正當多事之秋,她不能如此魂不守舍呀。

虞姝自己都詫異於自己的反應。

她試圖把注意力都轉移到話本上,可明明認得每一個字,卻仍舊什麽也看不進去。

另一邊,封衡引以為傲的身段就袒露在外面,他垂眸一看,孤芳自賞了一下,隨即耳根子就紅了。他要如何對虞姝言明,除卻虞姝之外,無人見到過他的絕美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