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那幾個綁在水桶粗梧桐樹幹上的小廝, 已完全說不出話來,喉嚨裏只能發出低低嗚嗚的聲音。

算是離死不遠了。

但辰王不讓他們死,便是這般半死不活的拖著。

布滿血絲的眼中, 是無盡絕望。

溫年親眼看著辰王用幹凈棉巾擦拭手掌,不一會兒,那棉巾上就沾染斑駁血漬, 被辰王隨手擲地。

溫年這才開口,道:“王爺, 今日皇上親自送來了賜婚聖旨,您與張二小姐的婚事已是板上釘釘了, 只是屬下不明白,皇上為何要促成這樁婚事?皇上難道就不擔心王府與張相一黨勾結?”

張相是三朝元老, 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

以皇上眼睛裏容不下沙子的秉性,不管是張相一黨,又或是楚太傅的勢力,都遲早會被皇上收拾。

之所以眼下還沒動靜,大抵是因著皇上覺得還不到時候。

當今這位新帝不喜歡打無準備的戰, 每一次出擊,必定會直擊要害。

辰王生了一雙一樣一樣的狹長鳳眸, 但他的眼底沒有狼性,此刻日光稀薄, 落在了他清瘦的側臉上,眼中是光與影的重疊。

辰王薄唇微抿, “溫年,你說皇上會是何目的?”

原本, 辰王和張二小姐的婚事, 是蕭太妃和張相二人一意孤行之事, 辰王尚且還有周旋的余地。但賜婚聖旨一下,就當真無路可走,除非……抗旨麽?

抗旨的代價,又是否是他可以承受的?

辰王見識過封衡心狠手辣的畫面,他絕對不會相信,皇上只想盼著他這個皇弟成家立業。

溫年眉頭緊鎖,“這……屬下暫不敢妄議。”

辰王雙手朝後,站立筆直,望向西邊天際,眼中仿佛淬了無盡落寞。

他表現的太過隱忍,沒有流露出一星半點的在意虞姝。

只有他自己心裏知道,往後余生,好像……沒甚意思了。

虞姝,她為了皇上,拿命相護。

她心悅上皇上了麽?

辰王胸脯左邊的地方,陣陣抽痛。

他用心牽掛了幾年的姑娘,此前還太過稚嫩,他喜歡到舍不得嚇著她,從未提及過他的心意。

生平第一次想要呵護一個姑娘,想與她共度此生。

他甚至於,幻想過二人從結發大婚,攜手走向白首暮年。

他就連以後生養幾個孩兒,又給孩兒取怎樣的名字都想好了。

幻想破滅,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病好了,但人再難以恢復到從前的狀況。

他唯有隱忍,唯有壓制。這樣,大抵才是對虞姝最好的保護。

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到的,對她好的方式。

也不知今日朱雀街,他在情況緊急之下喊出“昭昭”二字,有沒有被皇上聽見?可曾對她造成影響?

她那樣怕疼的一個小女子,那一劍劃在胳膊上,應該很疼吧……

辰王失神期間,一男子疾步而來,行至辰王身側,壓低聲音道了一句,“王爺,宮裏傳出消息,虞三姑娘被晉升昭嬪了。”

辰王眸中神色一晃。

身後的大掌握緊成了拳頭,隨即又松開,但下一刻,又握緊了。

昭嬪,明月昭昭的那個“昭”字麽?

她成了皇上的昭嬪,不是他的昭昭了……

片刻,辰王的嗓音悠遠低沉,沙啞喃喃道:“溫年,京都估計要發生大事了。”

溫年張了張嘴,又沒說話。

王爺哪裏都好,就是少了野心。

的確要出大事了,可王爺不願意站任何一隊呀。

*

朝露閣。

雖然虞姝受傷,人還很虛弱,但事關重大,東生和阿貴二人並沒有拖延,而是直接抱著一只木匣子來了內殿。

知書和墨畫也在場。

虞姝今日才被冊封,尚書閣那邊還沒安排其他奴才過來,眼下僅這四名宮奴。

虞姝性子溫和,待人亦是親近,從未擺過貴人的架子,吃穿用度也是有些“寵”著這四人,故此,他們甚是忠心,人也勤勉順從。

“昭嬪娘娘,今日您雖隨著皇上、皇後娘娘出宮,可禦膳房那邊還是有人送了膳食過來,奴才們聽從您之前的叮囑,故意制造了機會,讓人在您的臥床下面藏入了這只木盒。”

“等到送膳食的宮人離開,奴才們拿出木盒一看,裏面竟是這等毒物!”

說著,阿貴打來了木盒,裏面的針紮小人出現在了虞姝的視野之內,幾只小人都是白布做成,胸口用朱丹描了名字,渾身都紮了針,看上去甚是瘆人。

虞姝看著皇後、張貴妃、淑妃、陸嬪,以及虞貴嬪這五只針紮小人,不由得的心生一陣冰寒。

看來,禦膳房那邊,有將軍府安排的線人。

將軍府的人,就連她都不放過啊!

宮裏的規矩,只有妃位才可以在自己的宮裏安置小廚房。其他嬪妃的膳食,都是由禦膳房的宮奴專門送過來。

虞姝暗暗慶幸,虧得知書是個細心謹慎的,每一頓飯都會驗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