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虞姝以為自己可以完全不在意辰王。

可此刻面對面, 四目相對,她心中像是被人潑了一碗涼湯,微酸且涼。

談不上難受, 卻是出乎意料的酸楚。

這世上不是所有人之間的關系都能得到一個結果。秋日的累累碩果,和廣袤大地上的枯草,都不枉此生來這世間一遭。

有些人, 只能陪她走一陣子。

僅此而已。

辰王是她韶華時最初的心動與渴望,即便此生無緣, 他亦如天際星辰,總能泛著淡淡星輝, 在她每次仰望星空時,就能瞧見, 也能為之淡淡一笑。

她記憶中的辰王,永遠都是那個白衣錦袍,在日光下燦漫微笑的玉樹臨風少年人。

虞姝不怨辰王一開始眼拙認錯了人,更是不恨他沒能幫上自己。

相反,她感謝與他曾相逢。

但, 她與他之間,也只能止步於此了。

在辰王極力克制隱忍之時, 虞姝以為他也放下了。

如此甚好。

虞姝莞爾一笑,福了福身, “給辰王殿下請安。”

她只是個美人,但按著身份並不需要請安, 但虞姝還是給了辰王敬重之意。

辰王喉結滾了滾,那雙封氏皇族男子皆有的狹長鳳眸之中, 是旁人讀不懂的情緒。

最終, 千言萬語, 只化作淡淡的點頭。

他很想告訴虞姝,他當真盡力了。

但還是遲了。

虞姝這便站直了身子,徑直往前走,與辰王擦肩而過,余光掠過之處,全是回憶。

下一刻,辰王也擡步,頭也沒回一下,在小太監的帶領下,往禦書房的方向而去。

兩人仿佛誰也不惦記著誰。

知書倒是回頭看了一眼,她暗暗籲了口氣。

這宮裏到處都是眼線,虧得美人主子和辰王都是克制的人。

且不論到底有沒有撇清曾經的一切,這般坦誠相對,就算是在宮裏見面了,皇上也不會怪罪。

皇上可不是吃醋的人。

知書如是的想著。

而同一時間,封衡聽了心腹稟報過後,手中的銀狼豪筆捏緊,上面的墨汁滴落,染了一大片奏折,神色更是清冷的過分,宛若凜冬降臨。

王權吃不準封衡的心思,也不敢妄自多言。

畢竟,他與皇上皆知,虞美人在宮外的確和辰王交過心。

且長達五年之久,從年少時就已相識。

辰王在前,封衡在後。

虞姝一開始是怎樣入宮,已經入宮的目的是什麽,封衡皆是一清二楚。

他卻將計就計,接受了美人計。

這又算不算是橫刀奪愛?

畢竟,他提前就明知虞姝和辰王對彼此皆有好感。

王權內心上演了一出錯綜復雜的情感糾葛。

下一刻,就見封衡隨手棄了手中銀狼豪筆,端起茶盞的動作也比平時快了數倍,僅一口又吐了出去,帝王擡眸,怒意騰騰,“這茶委實拙劣,苦澀不堪!”

王權剛想說,這可是今年新進貢的雨前龍井,皇上近日來一直都是喝這一味茶。

這時,林深過來通報,“皇上,辰王殿下來了。”

封衡目光一滯,擱置下了茶盞,淡淡啟齒,怒意瞬間收斂,“讓他進來吧。”

王權小心翼翼上前,詢問,“皇上,可需重新泡上一壺茶?”

畢竟這茶拙劣且又苦澀,總不能用來招待辰王。

誰料封衡卻揮手,“不必。”

一言至此,他對王權做了手勢,示意王權給辰王也倒上一杯茶。

王權,“……”

他後知後覺,心中掠過一個可怕念頭——

皇上莫不是吃醋了?!

辰王邁入內殿,一襲白袍如雪,襯得公子款款如玉,宛若天上皎月。

其實,先帝的幾個皇子之中,封衡與辰王的容貌最是相似,尤其是那雙狹長的眸。

但二人在氣度上截然不同。

封衡是傲視於天地之間的驍勇,仿佛天下一切生靈皆在他腳下,他每一個不經意間的神色,都像是在睥睨一切。

清冷、卓絕、無情。

但辰王是溫潤如玉的,氣度更是偏向江南翩翩才子。

溫和、雅致、多情。

神似的容貌,卻是截然不同的氣度。

辰王行君臣大禮,半點不敷衍,“臣恭請皇上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封衡唇角掠過一絲淺笑,“你來的正好,品品朕這裏的新茶如何。”

王權,“……”不是說拙劣且苦澀麽?

就在封衡與辰王品茶論政的同時,虞姝已經來到了長秋宮。

但她只是站在了長秋宮的大門外,正等待通傳。

知書給虞姝撐著油紙傘,還算能夠撐得住氣,墨畫卻憤憤然,低語道:“貴妃娘娘既然宣見美人主子,為何又讓美人主子在外面候著,這大熱天的,螞蟻都快烤熟了,不是明擺著讓美人主子遭罪麽?”

即便墨畫不說,虞姝也知道,這是張貴妃給她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