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993·冬 ◇

◎風雪作證2◎

半包利群和打火機就在她的手邊, 伸手能夠著,像是舉手之勞......

青豆頰上的酒窩卻徐徐消隱。

人挺奇怪的。時而有自尊,時而沒自尊。面對同一件事,也能生出兩種尊嚴感。

以往顧弈說點煙, 她沒什麽感覺, 只當是朋友的舉手之勞, 今當著這麽多人面,他要她點煙, 多少帶著“侍奉”的意思。

青豆聽來, 有點羞辱。

她眼皮一皺,露出不敢置信的羞恥, 不解地看向顧弈。

顧弈感受到她生氣了,又不是特別明白, 怎麽忽然生氣了。他挑眉,悻悻道:“不願意?”

雪粒子拍打窗戶, 颯颯作響。

室內有一陣沒有聲息。虎子沒察覺, 還在想店名, 傅安洲拿巧克搓杆頭, 又拿虎子糊弄人的粉筆頭試了試, 正要對虎子說,粉筆不行, 還是買幾個巧克吧, 就見那倆人筆直站在燈下,隱約陷入僵局。

他扔下巧克, 想了想, 還是撲哧笑出聲來, 打破沉默。

“那我也來一根吧。”說罷, 傅安洲頭偏向程青豆,半真半假,“豆兒,能像上一次一樣,也給我點嗎?”

一根電線懸著個熾燈由屋中央倒掛,照得桌子中間亮堂,四壁則泛著羊皮紙調的昏黃。

顧弈斜靠球桌,支著根球杆,指尖若有似無地把玩杆頭,本來還在疑惑青豆皺什麽眉頭,叫她點煙而已,傅安洲話音一落,他牽起的嘴角徹底凝固。

而青豆頭上躥起的屈辱火苗,也在傅安洲的話裏偃旗息鼓。唔……

傅安洲掩住口唇,低笑地揉揉鼻尖。

顧弈沒接話,拿眼冷冷掃向他。

傅安洲不得不承認,顧弈花頭少,但目光銳利有神,很有殺傷力。

他兩手舉高,玩笑似的投降,朝他倆聳肩:“算了,我開玩笑的。”

要是換作別的場景,青豆肯定要拿胳膊頂撞傅安洲的。瞎說什麽呀。但此刻,她只能像只受驚的小田鼠,兩手無措地護在胸前,往後倒退了一步。

顧弈深深看了傅安洲一眼,擡腳往青豆跟前挪去一步,並沒松口:“嗯?幫不幫我點?”

虎子沒眼看,趕緊埋進櫃台裏。

要不是此刻不適合逃跑,他肯定奪門而出,仰天長嘯,大呸三聲,什麽惡心玩意。

傅安洲低下頭,側臉隱進角落,注意力似是聚焦在了巧克上。

青豆瞪住顧弈,胸膛氣得一起一伏。什麽呀,為什麽非要她點煙?

顧弈擰眉頭,咬牙切齒地朝她比口型:你給他點,不給我點?

她偏頭,眯起眼睛,釋出疑惑。

稚氣又世故,叫他分不出她是看懂口型還是沒看懂,是明白了意思還是沒明白。

顧弈聲音壓得低至地底,發出耳語般的音量: “程青豆,求你……”

就這麽一句話,青豆又被架上皇冠。有點被逼良為娼的意思。她頗為復雜,不過沒再猶豫,飛快拿起打火機,點燃香煙。

煙嘴被快準狠地塞進顧弈的唇瓣,未及感受手指的挨觸,鼻尖一道火苗躥起,煙霧彌散。

沒有曖昧,猶豫,黏糊。她每個動作都寫著:你逼我的。

程青豆一張情緒莫測的臉隨他吞吐的一陣煙霧,模糊,暈開。

表面遞了台階,實際彼此都知道,心不甘情不願。

這根煙抽得食髓知味。

到傍晚五六點,天地間覆蓋厚厚的白雪。

虎子還眉飛色舞拱顧弈:“要不要請客慶祝一下?”

那個點煙動作在男人眼裏有點宣誓主權的意思。虎子聽到打火機嘎達一響,以為有戲,下午看青豆顧弈別別扭扭,擅自解讀為小情侶剛確認關系,不好意思。他是真為顧弈高興,笑得露出了那顆金色的下頜尖牙。

哪知道迎上的是顧弈的冷臉。

傅安洲拍拍顧弈的肩,遺憾地搖頭:“我吃不了了,有事,得回去一趟。”桌上那包利群是他的。他朝顧弈挑了記眉,“煙給你了。”

他走的有些突然。昨晚說和他們一起待到過年。中午請大家吃面,也說晚上要請他們去新亞賓館斜前開的一家酒樓吃飯。虎子和顧弈沒心沒肺應好,青豆心疼錢,說隨便吃吃好了。

虎子一直惦記晚上這頓大餐,哪曉得傅安洲突然有事。

要不是認識一陣,還以為是吹牛大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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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洲走後,青豆也要回去。

她說要走,顧弈臉色更冷了。以虎子的體感來說,天地間一樣冷,但看他們的臉色,這他媽早晚溫差也太大了。

顧弈拿青豆沒辦法,跟在後面送她。

夜色降臨,大雪紛飛,鞋子拖過雪地,像踩在碎玻璃屑上。

他們誰也沒說話。

青豆手抄在兜裏,脖子縮進衣領,躬身頂風,有些狼狽。

站這北風裏,換誰不狼狽。不被吹倒就不錯了。

可經過商鋪,照見玻璃,顧弈一件薄衣,長頸外露,仙風道骨,叫她一嚇,迅速站直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