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1992·春 ◇

◎硬幣的正反面4◎

程青豆通過預考的事, 虎子專程打電話告訴顧弈。

他的敘事有多做作?

顧弈聽人喊他電話,跑下校舍樓,剛接起,氣還沒喘上, 那頭虎子聽見聽筒動靜及氣息, 鄭重開口:“你好!是顧弈嗎?”

顧弈:“......”

“我這裏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你要聽哪一個?”

“壞消息!”

“啊?”那頭一愣,大概沒編出壞消息, 裝播音員的信念感立刻消失, 語氣吊兒郎當,“要不先聽好消息吧。”

顧弈語氣不善:“說!”

虎子咋呼:“豆子通過預考了!”

顧弈輕蔑:“你知道什麽是預考嗎?你知道幾月份預考嗎?”

虎子不知道。在顧弈念高中的時候, 所有考試除了高考只有一個名字:考試。虎子張羅一起玩,顧弈說要考試, 下次見面,虎子問, 上次那個試考了沒, 顧弈說考了, 過幾天, 虎子見學生多, 要放假了,便問是不是要考試了, 顧弈說是的。

他們從不對考試進行具體溝通, 也不會問考得好不好。

不像青豆,每次考前都會抱著書本, 認真說明自己將要進行什麽考試, 是語文是數學, 是統考還是小考, 寫進總成績單還是算進單科平均分,她又正在做什麽準備。

所以,虎子說出預考,十分詭異。也明顯,有人在他面前提及並認真說明了這個詞。

虎子裝聾作啞:“啊?這個......”

顧弈撂下話:“掛了。”

那邊:“哎哎哎哎哎哎!還沒說滿一分鐘呢!”

學校聲筒特別響,沒有開免提也吵得像喇叭,顧弈一度懷疑老板上次修電話的時候接錯了線。

虎子的叫喚清晰傳來,同時夾了一聲忽而壓低的短促,“哎哎哎——沒事,別急,沒掛呢......哎哎哎——”

顧弈目光一垂,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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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弈生日那趟,程青豆沒來鳴宴樓,不過托素素帶了個禮物——一瓶叫海飛絲的洗發水。

這東西不便宜。那句張德培說的“有頭屑,不行”的廣告詞家喻戶曉。顧弈擱在皮箱,一路帶了過來。

他沒懂,她送他瓶洗發水幹嗎?

等用了才知道程青豆多居心叵測。

人前清純無知的小甜豆,張口閉口高考學習,人後也是要給男生送香波、留下強烈暗示的人。

顧弈故意這樣曲解青豆,以解心頭之氣。

他攜一頭匪夷所思的花香穿過這幫糙漢子男生,被同學調侃開春了,怎麽老鼠窩裏冒出花香了。

顧弈戲弄回應:“我這在北京,是要被堵在胡同口挨揍的。”那邊大老爺們不興拾掇,稍微整整就是娘n腔。

這股香味日夜纏繞顧弈,讓他難以入睡,消磨掉不少精力。好在大學課業沒有高中繁重,支半宿也不礙事。

校舍前有一條羊腸小道,兩側種著翠柏樹與梔子花。一到春日,花香沁脾,迷得人走不動道。這海飛絲的味道比該死的梔子花還要香濃纏人。

程青豆早前問過他,二十歲想要什麽生日禮物?顧弈知道她經濟不寬裕,朝她攤手,要白日買的西瓜泡泡糖。青豆才沒信,一定要他說一個。顧弈當時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虎子說青豆的橡皮很香。

他說,我要你的橡皮。

青豆疑惑,橡皮?

顧弈說,“聽說很香......禮物只要特別就好了。”

她問:“就是因為香嗎?”

然後,程青豆就送了他一瓶香波洗發水。還不是便宜的國產,是高級的合資。

顧弈並沒有感謝,也不準備像個毛小子一樣,把它藏在櫥櫃珍藏,供奉一生。他每周去兩次澡堂搓澡,必帶上這瓶洗發水,狠狠擠一坨,揉進頭發,搓出膩人的泡沫,任水流沖刷沫子,覆滿全身。

在一眾臟漢子拿皂搓身的澡堂,顧弈顯得過分小資產階級。

程青豆在四月寄來一封信,匯報青梔學舞蹈不積極,果然三分鐘熱度,現在全靠“顧弈哥哥放假要來看她跳舞”支著動力。她問他,回來會看梔子跳舞嗎?又說梔子花開了,她這張信紙與梔子花夾了一周,不知有否染上香氣,讓他聞聞。

顧弈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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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虎子和鄒榆心寄去一張黑白照片,是學校階梯教室留的影。他手上轉著支鋼筆,嘴角噙著分明的笑意。

是攝影社團的女同學章敏拍的。

章敏知道顧弈有相機,一直想招他進社團。顧弈為了躲避這種無聊的活動,這學期索性沒帶相機。章敏不死心,問他為什麽有條件不參加群體活動。

攝影社的門檻不低,好多同學沒碰過相機,沒有相機,更別提愛好。導致這個社一直招不到人。

顧弈只能說自己有社團了。章敏不依不饒,問他哪個社團。不參加社團活動的,基本都是在外有活計的人,要麽打工要麽倒貨要麽做家教。班級統計沒有參加社團的人,顧弈赫然無恥在列。他既不掙錢也不參加活動,非常不融入集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