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991·冬 ◇

◎千年萬歲,椒花頌聲1◎

相傳, “夕”是怪獸,“除夕”二字是除掉“夕” 的字面意思。

小南城的小孩都有守歲習慣。青豆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小孩,但她的食量肯定不算是了。

上過七八天晚自習,顧弈一家三口回西寧區家過年, 青豆如蒙大赦, 賴電視機前準備地老天荒。誰料, 一到晚上九十點鐘,她便饑餓難耐, 肚子咕咕直叫。

青梔被吵醒, 問她是不是放屁了?青豆哭笑不得,讓她鉆進被窩聞聞臭不臭?青梔當了真, 趕緊掖牢被子,不讓臭氣飄出來。

剛開始, 她當就是餓了,沒往大吃大喝把胃撐大了想。大年夜, 紙包不住火, 青豆正好忙活一天沒空吃飯, 坐到飯桌, 如饕餮附體, 一口氣吃了半碗紅燒肉。

那碗是平時盛湯的大碗,青豆吃完了肉還用肉汁澆米飯, 又就了一碗白飯。青松收回筷子, 問她還夠嗎?

青豆拍拍肚子,表示剛剛好。

蓉蓉說讀高中太辛苦了, 青梔緊咬牙關, 下定決心絕不讀高中。素素笑眯眯, “一定是我做的紅燒肉好吃!婷婷也能吃很多。”

吳會萍年三十在南城花園那家做飯, 晚上要晚點回來。青豆收拾碗筷時,拿鋁飯盒揀了幾個菜、抄了一口飯,放進厚被子裏蓋著,保溫。叮囑梔子等會媽回來了,拿給她吃。

梔子趴在小陽台上,望著遙遠天邊閃現的煙花,背影凝固,一動不動。

素素想打個電話,問問孟庭這兩天回家狀況如何,青豆說好陪她一起去。一邊穿鞋一邊急著從梔子嘴上聽見回應。

“聽見沒!”青豆大喊。

那頭還是沒有聲音。青豆跑過去拽梔子,一拽,拽下來兩行淚。

“你哭什麽!”青豆不解,“剛不是還說要等春節聯歡晚會嗎?”

電視下午雪花,把青梔急死了。她約了幾個同學來家裏看電視。

青梔嘴硬,兩條漂亮高紮的精致小辮一甩,說想爹了。

青豆:“你又沒見過爹。”

青梔嘴巴一扁,哭得更厲害了。

好吧,這晚青豆多了個小包袱。

說好來青梔家看電視的小朋友們不來了。這幫小家夥商量好去放煙火玩炮仗。

本來一起的活動,青梔也應該參加,可他們沒帶她。她委屈,難受,哇哇大哭,想不明白。

青梔今晚對煙火有執念,要是她沒放到煙火,就是輸了。青豆拉著她的手說,那姐姐帶你去放。

素素在副食店的公用電話說了七八分鐘話,回來時,豆子已經把梔子哄好了。

青豆問孟庭如何了?素素說,“沒說什麽,就說初八去民政局。”

三人去到虎子的錄像廳,問他買煙火沒。虎子自然沒有買。今天他賣票看春晚,數錢數到手抽筋。

青豆接過他前台的爛攤子,支他買煙火去,又推了推梔子,讓她跟著去挑。

-

顧弈接到虎子電話,踹了洗腳盆就往清南區趕。他實在受不了家裏的氛圍。他想,就算年三十沒有公車,他跑也要跑回去。

本來年前幾日家中氣氛明顯緩和,顧燮之開始做菜,一一展示美國學的菜式,鄒榆心笑容也自然許多,兩人坐在沙發電視機前,開始聊天。先聊電視情節,慢慢過渡到聊缺席彼此的生活。

誰料,隔了一個區的孟庭婚變傳得如此之遠,成了年三十餐桌最熱烈的話題。因顧弈一家和孟庭住得近,自然要被問到孟庭是什麽人,於雨霖是什麽人,有幾個孩子,那個帶過來的孩子多大了。

本來不關他們的事,說兩句就完了,誰能想到孟庭於雨霖的女兒叫於婷婷,和遠在美國的於婷僅一字之差。

隨這個“婷婷”“婷婷”不斷提及,夫妻兩臉色漸漸不好。鄒榆心洗碗時摔掉了十幾只碗。顧弈坐在二樓樓梯中央,聽清零哐啷的瓦碎,頗感疲憊。

年三十,馬路空空蕩蕩,店鋪關閉,燈火熄滅。顧弈站路牌下碰運氣等公車,結果,沒等到公車,倒是一輛桑塔納緩緩停靠。

車窗搖下,司機不認識,副駕坐的是傅安洲。他朝顧弈招手:“還真是你,遠遠看,覺著身形像。”

顧弈銜著煙,問傅安洲去哪兒?

傅安洲:“回我奶奶那裏。”

顧弈點頭,朝他揚揚下巴,“捎我一程?”

後座門打開,裏面不是空的,還有一個人。

-

顧弈在街心公園叫停車子,跟寒風中的老爺爺買下了全部的煙火。他沒有再上車,而是讓傅安洲回去帶個話:“讓他們直接過來放吧,搬來搬去麻煩。”

虎子幾人正一邊嗑瓜子一邊等春晚,按照計算,顧弈騎自行車來要兩個多小時,趕上公車要四五十分鐘,怎麽也不會在春晚前開始。

傅安洲小跑進巷子,通知他們去街心公園放煙火。

虎子手上的瓜子都給驚掉了。這掛完電話沒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