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其實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言玚忽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他也奇怪過, 為什麽遠遠逃來寧城後,過去那些陰霾反而比中學時更如影隨形了。

但他從未深思,也從未懷疑過柏鷺。

在言玚已知的概念裏, 自己並沒有被人費勁心思算計的價值。

他有的無非是母親留下來的零星遺產和自己這個人本身。

柏鷺就算是柏家的私生子, 在金錢這種淺薄的物質上, 也從沒有受到過任何虧待。

甚至哪怕葉玦將這個事實擺到了他面前,言玚雖然相信, 卻依然無法理解。

柏鷺繞了一大圈,不惜動用這麽耗時耗力的手段,也要和自己捆綁在一起的意義是什麽呢?

身體?對方對性/事遠沒有熱衷到這種程度。

資源或是物質也不太可能,兩人交往以及創業初期經濟上的損耗, 柏鷺都是出大頭的那個。

後來資金鏈斷裂, 對方原本也沒準備讓自己動用遺產,甚至在言玚偷著把窟窿填補好後, 還罕見地露出了懊惱頹喪的模樣。

而那些付出,在公司走上正軌後, 也被柏鷺加倍補償了回來。

言玚實在茫然,他不想自負地把柏鷺這一出「用心良苦」,歸結於對方對自己足夠令人瘋狂的迷戀上來。

雖然他的確認為, 柏鷺這種行為不太正常且不符合邏輯。

“算了吧。”沉默良久後, 言玚語氣沒有任何波瀾地說道,“已經分開了,糾結這些沒意義。”

他朝面露擔憂表情的葉玦, 淡然地笑了笑:“騙一次也是騙, 騙無數次也是騙, 以前我不知道、也找不到證據。”

“所以總覺得自己對這段感情不夠投入, 才讓我們的關系變得這麽別扭。”

言玚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 滿不在意的樣子:“以後不會了。”

言玚這話倒也不全是為了阻止葉玦的自責,一多半確實都是他真心實意的感受。

說來也怪,在看到柏鷺那本日記的時候,言玚心裏是有些被愚弄了的憤怒的。

可在葉玦將對方這些年的小動作挑明後,言玚感到莫名的情緒倒是更多些。

他甚至覺得柏鷺一點都不精明。

世界上沒有比柏鷺更糊塗的人了。

用這種低劣的手段把自己留在身邊,除了浪費了六年時間,他們彼此從這段關系裏,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都沒得到。

“你不覺得報復回去更舒坦麽?”葉玦用肩膀撞了撞他,試探性地問道。

言玚思考片刻後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很沒道理。”

“不管從什麽角度來看,柏鷺想有更好的發展、想將人生目標實現得更順遂,都應該去找和他出身相似的人來聯姻。”

“和我談戀愛互相消耗就已經很可笑了,他卻還要費心調查我,針對我制定出這麽精密的方案並踐行多年。”

言玚停頓了一下,像是沒忍住似的,竟是笑出了聲,語氣輕飄飄的,分不清是在陳述事實,還是在嘲諷:“我理解不了這種行為。”

他通過自揭傷疤,向葉玦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適度地坦白著:“過去給我帶來的陣痛是持續的,即便他不去利用,也不會自己消失,柏鷺只是讓它發作得更頻繁了而已。”

“可我知道,在這段感情裏,我偶爾的遊離一直讓他煩躁,以前我想不通原因,就盡量多往他期待的方向嘗試,在力所能及的條件下多配合他一些。”

言玚彎著眼角,琥珀般的眸子亮晶晶的,裏面流動著旁人看不懂的色彩。

他又搖了搖頭,字裏行間竟多了幾分高高在上的憐憫:“如果柏鷺這麽費心的意義,只是為了和我在一起,想讓我離不開他。”

“但他卻把我們之間的關系經營得這麽糟糕,還蠢到給了我把事情弄清楚的機會。”言玚看著葉玦的眼睛,眉梢微擡,語氣輕盈地總結道,“那我都有點懶得去恨他了。”

“我只覺得他好可悲……”

倒也不是什麽精神勝利法,言玚發自內心地這麽認為著。

他甚至有些釋然。

原來他在柏鷺身上無止境地磨損著自己、浪費著時間,並不完全受自己的主觀意願控制,還有其他外力的推動。

這無疑是將他放到了一個更無辜的位置上。

比起自願犯蠢、為十幾歲某些瞬時的心動,而堅持在那個虛幻形象上,不斷投注著成本,言玚更能接受葉玦給他的答案。

言玚承認自己從前喜歡過對方,並感謝柏鷺在自己每次狼狽時不戳穿的安慰,而決定和對方在一起時也是認真思考過的。

他當時獲得的信息量有限,這些都是合理且正常的決定,沒必要悔恨甚至自我厭惡。

他的判斷力沒有出錯,只是被人處心積慮地蒙蔽了。

而得知真相後,已經逐漸從這段關系裏脫離出來的言玚,不免有些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