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12年,那個傳說會有世界末日的一年。

夏天伊始,祁汐來到了潯安。

或許說“回”更合適。她戶籍隨父,在潯安,雖然一直跟母親在南都生活,但高考還是得回來考。

媽媽一個人回南都的那個早晨,祁汐背著書包,和她穿過狹長的燕南巷,停在分叉的巷尾。

“要不,我還是把票改簽到下午吧?”席蔓一臉不放心地看著女兒,“媽媽把你送到學校再走。”

祁汐搖頭:“不用了。學校又不遠,老師我也見過了。”

今天是她轉學到附中後第一天上課。前兩天辦手續時,祁汐已經去過一趟學校,和班主任老師打過照面了。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為了把自己送進這所學校,媽媽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她著急回去工作。

“有事就給媽媽打電話,知道不?銀行卡放好了沒?”席蔓擡手撫了下女兒炸開的卷發馬尾,想到什麽,她眉心又蹙了下,“我跟你二嬸也說好了,你每個月的生活費,我會按時打給她。”

祁汐輕“嗯”了下,鼻尖微酸。

她明白媽媽的言下之意:她雖然寄人籬下,但並不是白吃白喝。

可這並不代表她不會受委屈。

從給她們開門那一刻起,她二嬸就差把“不歡迎”和“嫌棄”刻腦門上了。這兩天,她動不動就念叨電費多了水費貴了,還老朝二叔發火,一會兒罵他沒本事,一會兒又罵他“負擔重”。

祁汐怎麽會聽不明白。

指桑罵槐罷了。

席蔓嘆出口氣,又摸了摸女兒的臉:“汐汐,你專心學習就好,別的什麽都不要管。”

獨自撫養女兒六年,她的手既不白嫩也不細膩,摸到臉上紮紮粗粗的。

“就一年。堅持一年,我們汐汐,一定能考個好大學。”

……

七點,橋後的小吃街支起一家又一家的早餐攤。席蔓穿過裊裊煙火氣,很快就變成一個看不見的小點。

祁汐推了下鼻子上沉重的鏡框,使勁眨了眨濕潤的眼睛。

她轉身原路折回,從巷尾走到巷頭。

清晨的燕南巷看起來更加不堪:墻邊的雜物堆在爛泥地裏,散發出一股黴腐的氣息。

頭頂的天空被晾衣杆切割成小塊,晾著各家各戶的衣服。

穿睡衣的夫妻站在窗口對罵,小賣部的老頭含著牙刷在下面看熱鬧,吐出的口水濺到買菜大媽的裙擺上,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祁汐閉了下眼睛,繞開爭吵的鄰居。

狹窄的小巷。

逼仄的生活。

還好就一年。

只要一年。她對自己說。

考上大學,離開這裏。

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七點半,祁汐準時來到潯安大學附屬中學。

以前她就聽爸爸說過:想上大學,先上附中。

換句話說,在潯安這個地方,要是不上附中,基本等於考不上大學。

上一屆的高三已經畢業,其他學生都放暑假了,學校裏只有準高三生在補課。

祁汐跟著班主任走進走廊盡頭的三班。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三班也被叫做“子弟班”。班裏有一半學生是潯大校職工的子女,從幼兒園他們就是同學,抱團很緊。另外一半學生是要出國念大學的,高考就是個過場。

祁汐格格不入。

和他們相比,她從外表到性格,都顯得那麽乏陳可善。同學們對她這個轉學生也很冷淡。

祁汐並不在意。

她一直都是不起眼的,也早習慣毫無存在感。

她坐在靠窗的後排,在夏天的蟬鳴聲中,寫滿一頁又一頁筆記,做完一張又一張試卷。

**

補課兩周後,墻上的高考倒計時牌翻到“320”。

學校一般六點放學,這幾天,祁汐都在教室復習到七點清校才走。

入伏後,氣溫越來越高,夏日將白晝拉長,七八點天色依舊亮堂堂的,地上熱氣不散。

出校門後,祁汐沒有回燕南巷,先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小書吧。

說是書吧,其實就是書店進門多了張大櫃台,賣奶茶和炸串。這個點了,店裏人依舊不少。三三倆倆的女生聚在門口,商量著點什麽口味的奶茶。裏面的小圓桌圍坐了幾個男生,正抓著手機玩遊戲,一個個又是叫喚又是罵臟的。

祁汐繞過他們走到書架後。第一次來她就發現了,這裏的參考書很全。

班裏的子弟們沒有高考壓力,學不學全看心情好不好,老師也睜一眼閉一只眼。

可她不行。

高考於她,是一場不能輸,也輸不起的戰役。

昨天祁汐和南都的同學聯系了下,要來了他們用的參考書目。她比對著聊天記錄裏的書單,目光掃過一排排書架,在最右邊頓住。

正好還剩一本。剛要拿,旁邊同時伸過來一只手——

祁汐扭頭。

是他們班的姜筱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