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先前聽到“頌聖朝影玉箏”還沒什麽神色變化的楚正則,立刻疾聲道:“胡說些什麽!朕一心政務,哪來的閑情逸致。”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朕今日幫你一把,不過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薛玉潤眨了眨眼。

話本子裏不都這麽寫?

她才厭棄的那本話本子裏,嬌妻美妾之中,才子唯愛其中的一人,這個人,就可以被稱為“心上人”。私底下見心上人,好不讓她成為眾矢之的,就是所謂的“愛護”。

薛玉潤很不喜歡這個定義,她才不想做這樣的人的“心上人”,也不要把這樣的人當做“心上人”。

但考慮到楚正則以後會有三宮六院,對他來說……

也適用嗎?

薛玉潤抿了抿唇,看向楚正則,楚正則眉心微蹙,似乎是對“心上人”這三個字敬謝不敏。可是……

薛玉潤遲疑地問道:“那你耳朵紅什麽呀?”

楚正則意圖甩袖而去的手蠢蠢欲動,他終是壓抑了下來,面不改色地道:“那是天太熱了。”

薛玉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狐疑地道:“也沒有很熱啊?”

“朕素來比你體熱。”楚正則閉了閉眼,雙手按在薛玉潤的肩上,將她轉了個面向:“你還不趕緊去更衣?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先擔心一會兒的午宴。”

因為用了些力道,楚正則身體微微前傾,離薛玉潤很近,他說話時又低了頭,這句話幾乎是擦著她耳側說出來的。

她有些癢癢的,下意識地側首,口中還不忘輕哼道:“午宴上左不過就是要提乞巧節的安排,反正不用繡荷包了,我才不怕呢。”

這動作,幾乎就要撲進楚正則的懷裏。

楚正則一愣,一低眉,便瞧見一段修長而潔白的脖頸。

馨香撲面而來,仿佛是從她的冰肌玉骨裏透出來的,卻又摻雜了一絲並非清冽幽雅的甜媚。

“什麽香?”不知是不是先前在邀月小築提到了熏香的事,他微微蹙眉,下意識地傾身,問道。

“我身上的香嗎?”他問得突然,薛玉潤不解地道:“心字香呀,茉莉、素馨花瓣與沉香薄片壓制的。我夏天的衣裳上,不是一直熏的這種香麽?”

這麽多年了,這香氣他不是早該聞慣了嗎?

薛玉潤困惑地擡起頭來,想看看楚正則到底是怎麽回事,卻忽地被楚正則捂住了眼睛。

薛玉潤萬萬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怔愣地“誒?”了一聲。

“摻了旁的香氣,回去記得換洗。”楚正則聲音如古井無波,好像這突如其來的插曲不值一提。

只是,她長長的眼睫,此刻正在他掌心忽閃,如羽毛輕輕地撓著癢,讓他心底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神,才嗤笑道:“別當真被芝麻咬了一口。哭起來朕可不幫你。”

“可是……你不讓我聞香,捂鼻子就算了,你捂我眼睛作甚?”薛玉潤愣住了,過了會兒,她才頗有幾分難以置信地道:“陛下,你是要讓我幫你多大的忙,揶揄我的時候都不敢讓我看你了?”

總不至於他的心上人,是哪家世家貴女的使女吧??

“想什麽呢?朕只是不想瞧見你犯蠢。”楚正則移開覆蓋她眼睛的那只手,低頭從銀絲線繡蓮花荷包裏捏出一塊秘制肉脯,無情地塞進了薛玉潤的嘴裏:“朕要去看奏章了,換你的衣服去吧。”

說罷,他不給正在吃東西的薛玉潤一點兒開口的機會,轉身就走。

*

遺憾的薛玉潤對鏡梳妝,戳了戳鏡中自己的額頭,小聲地嘀咕:“陛下果然不對勁。這次來靜寄山莊的人裏,難道真的有他喜歡的人?”

她從小被當做皇後來培養,也準備好了楚正則可能有三宮六院。可是真的事到臨頭,她的心裏仍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泛酸——楚正則還能把喜歡的人接進宮裏,而她呢?

她在宮裏的梨園,好久都瞧不見俊俏小生和美貌花旦演纏綿悱惻的戲折子了。

找話本子解解饞吧,她才被前面那本嬌妻美妾的話本子氣到,最喜歡的話本子又被先生沒收了。

剛剛還要被楚正則從她的銀絲線繡蓮花荷包,拿她最愛的秘制肉脯堵嘴!

薛玉潤憤憤轉身,彎腰揉了一把芝麻又揉了一把西瓜,這才心滿意足地舒了一口氣,托腮想了想。

如果楚正則喜歡的人當真在這批貴女之中,那總不能是被拒之門外的人吧?

這樣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兩個人,完全有理由不通過自己,直接來拜訪楚正則。

許太後的侄女許漣漪,以及楚正則的嫡親表妹顧如瑛。

可是,今日在邀月小築,楚正則好像忘了問許漣漪有沒有被嚇到……就連她這麽個冤家,午時打盹,腦袋磕在桌案上,楚正則都會先問她怎麽樣,然後再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