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順風

上一次和紀決“抱頭痛哭”,左正誼已經記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小時候的紀決很愛哭,但那些哭大多是裝的,他的眼淚收放自如,是討左正誼喜歡的手段。遇到真正的困難時,紀決一般不哭,他身上從小就有一股兇狠勁兒,比如有人上門討債時,他敢去廚房拿刀。

但年幼的左正誼看不透這一點。

如果說紀決天生善於偽裝,左正誼就是天生善於被騙。他被騙的主要原因不是傻,而是盲目“自大”。

紀決說:“哥哥好厲害,哥哥保護我。”

左正誼就真的覺得自己好厲害,紀決必須依靠他,否則會死。

他眼裏的自己無比強大,認為自己經歷過無數的風霜雨雪,能抗住世間一切磨難。

然而實際上,他在潭舟島十五年所經歷的那些“磨難”,都是單純的,簡單的:努力就能賺到錢,餓了就和弟弟一起吃火鍋,小城裏生活的基調昂揚向上,周圍親朋師友無不愛他,無人來鞭笞他的靈魂,他有光明的未來。

他人生前十五年裏最痛苦的事,莫過於被紀決“背叛”。

但被背叛的痛苦還沒來得及往更深處發酵,他就被WSND接走了。

他進入電競行業,猶如進入一個樂園,找到了靈魂歸所。

——至少在WSND的那幾年,左正誼是這麽想的。

然而,人生像一本故事書,劇情發展到順利而無懸念的階段,就會出現轉折。

左正誼離開WSND,他的第二個家,他的樂園,破滅了。

從前那些被擋在家門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風雨終於襲到了他身上,左正誼在痛苦之下,幾乎分辨不出,他對家的渴望究竟是不是源於懦弱?他想被保護?想要避風港?

可家的意義不就在於此嗎?

戀家的人,戀的就是一個心安歸處。

左正誼窩在紀決懷裏,用腦袋蹭了蹭紀決。

他剛剛說了一句“我也愛你”,說完覺得加上“也”字顯得誠意不足,但讓他重新再講一遍“我愛你”,又突兀、肉麻,他說不出口。

左正誼擡頭看了一眼紀決。

姿勢的關系,他們相擁側躺著,他的腦袋頂在紀決的下巴上,擡頭時紀決也低頭,微微一錯,紀決親了他一口。

“哎,紀決。”左正誼突然說,“我有點想不起你小時候是什麽樣子了。”

“沒現在英俊,忘了吧。”紀決臭屁地說。

左正誼笑了聲,在紀決懷裏用力伸了個懶腰,把人家拱得差點掉到床下去。他笑得更大聲,全然忘了剛才是誰哭得稀裏嘩啦,眼睛還紅著。

等會兒要打訓練賽,左正誼忽然想起剛才被紀決咬了。

他房間裏沒鏡子,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照了一下,脖子上果然有牙印。

“你好煩啊。”左正誼手腳並用,對紀決好一通拳打腳踢,但不痛不癢,撓人似的。

紀決任由他撓,等他停手才去抽屜裏翻出一盒創可貼,抽了一片貼到牙印上,說:“遮一下。”

“好吧。”

左正誼接受了,獎賞似的親了紀決一口。

紀決肉麻兮兮道:“再親一下。”

左正誼又親了一下。

紀決仍不過癮,摟著他接了一個深吻,這才算完,然後他們一起上樓訓練去了。

這是3月7日的下午,蠍子剛打完XH。

下一場比賽在3月10日,冠軍杯小組賽第三場,對手是UG戰隊。

UG不算強敵,蠍子壓力不大。

同組對手除了UG,還剩FYG和TT戰隊沒打過。冠軍杯小組賽是組內單循環賽制,也就是說,打完這三場,就將進入淘汰賽階段。

淘汰賽一場都不能輸,否則就沒有然後了。

而EPL這邊,截止到打完XH,蠍子本賽季還剩十場比賽。

由於EPL是積分制,並無淘汰之說,也無決賽,這十場是無論如何都會打滿的。

但冠軍結果未必要等到最後一場比賽打完才出,如果榜首的積分遠遠高於第二名,第二名的剩余場次全勝也不能反超的話,榜首就可以提前宣布奪冠,聯盟也會提前為其頒發聯賽冠軍的獎杯。

目前EPL的榜首仍然是CQ。

蠍子眾人除了努力打比賽之外,每天都盼著CQ能多輸幾場,哪怕多輸一小局也好。

但讓他們很失望,CQ自打上一場0:2負於Ki,後面的五場比賽——包括EPL和冠軍杯小組賽,全部獲勝了。

值得一提的是,CQ冠軍杯分在A組,A組除了CQ還有SP、XH、FPG、SXD和MX騰雲五支戰隊,而CQ以小組第一名的成績出線,另一個出線名額落到了SP身上,也就是說,XH止步於小組賽,他們今年的冠軍杯旅程就此結束了。

XH——前WSND,是上賽季的冠軍杯冠軍。

當時左正誼親手摘下桂冠,開啟了職業生涯輝煌第一章 。

而今那輝煌匆匆凋落,左正誼回頭只聞見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