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英娘來了。

五月底, 謝玦把武晰升為了副將,翁鳴雋升為百夫長。

石瑯不服,找到了主帳中, 也顧不得有小兵在打掃, 他不滿的道:“論年限, 屬下十四歲就隨著侯爺出入軍營,逾今十年了, 怎麽也比武校尉長些, 侯爺你怎就升了他的職?!”

那打掃的小兵聽到這話, 眼神微微一變,隨而低下頭繼續忙活,以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謝玦從折子中擡起視線, 不鹹不淡地瞧了他一眼,道:“若是按年限來劃分,那麽夥房裏的夥夫是不是也可以做副將, 嗯?”

石瑯的臉色一變:“可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屬下哪裏比武校尉差了?”

謝玦瞧了眼那打掃慢下來的小兵, 收回目光後, 繼而冷淡道:“武校尉身手比你好, 心思也比你縝密, 你確實比他差。”

這話, 毫不留情。

石瑯雙目圓睜,不敢相信從小跟隨的侯爺能說出這種話來。

他似乎心頭有氣, 紅了臉, 憋了半天憋出來了一句話:“反正屬下不服!”

謝玦也不慣著他, 沉著臉, 冷聲道:“軍令如山, 你不服也給我憋著!”

說罷,下逐客令:“出去。”

“侯爺!”

謝玦面色冷峻的再掃了他一眼,石瑯咬著牙,憋著一肚子氣轉身,用力地掀開了主帳的重簾,怒氣沖沖給出了主帳。

他這動作,引得帳外的將士都不由的側目而視。

謝玦看了眼垂下的帳簾,繼而低下頭,與打掃的小兵說道:“不必打掃了,出去吧。”

小兵把手中的抹布放進了盤中,繼而端起水盆,一躬身後就轉身出了主帳。

謝玦隨即若無其事的繼續看著折子。

帳外,倒了臟水的小兵,四下看了眼後,見到了升為副將的武晰,便走了過去,在靠近的時候,壓低低聲道:“石校尉為了副將一事,與將軍吵了一架。”

說罷便快速走開了。

武晰方才見到石瑯怒氣盛然的從主帳中出來,現在再聽到這話,嘴角勾了勾,往主帳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對現在的情況很是樂見其成。

石瑯是謝玦的得力幹將,也是心腹,他們二人有了隔閡,那也再好不過了。

下午,日頭逐漸西移,謝玦問帳外看守的人:“什麽時辰了?”

看守的將士回道:“申時未了。”

謝玦闔上了折子,然後起了身,拿起桌上的馬鞭出了帳篷。

走去馬廄,小兵把馬拉了出來,謝玦轉頭看了眼日頭,想起了上輩子的這一日。

“侯爺,可要回去了?”

隨從也牽了馬過來,見侯爺一副沉思的模樣,也沒有多做打攪,好一會後才上前詢問。

謝玦回神,遂翻身上馬,漠然道:“回去吧。”

夏日,城門比春冬兩個季節要關得晚。

但謝玦回到城中,天色也已經暗了下來。

天色昏沉,華燈初上,回到侯府所在的街道之時,忽有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竄到了路中間,擋住了謝玦幾人的路。

因天色暗沉的原因,看不大清楚婦人的長相。

有隨從勒馬上前,厲聲喝道:“前邊何人,為何擋道?!”

謝玦騎在馬背上,看到前方攔路的母子,雖看不清那婦人的長相,但也知道是誰。

在暗沉夜幕的遮掩之下,眼底翻滾著濃烈的厭惡。

那婦人把孩子放下,擡起頭,目光掠過隨從,落在他身後的謝玦身上,眼神中有怨又有遮掩不住愛慕。

她紅著眼,哽咽道:“侯爺,我是英娘呀……”

聽到英娘二字,謝玦眸色更之冷沉。

他依稀記得,上輩子在他的靈堂上,他就站在靈堂中,親眼看著英娘當眾誣賴孩子是他的,還說他應允過她,從邕州回來後要納她為貴妾。

靈堂上,他看到妻子聽到這話後的崩潰,眼睜睜的看著妻子哭,看著眾人對著她指指點點,自己卻是無能為力。

悔恨與無能的陰霾情緒幾乎伴隨了他五年。

若非伴隨在妻子的身旁,看著她慢慢的成長,看著她的開心與不開心。

若沒有阿嫵,他重活的這一輩子會變成什麽樣的一個人,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許早已變成了一個陰暗的人。

只片刻,謝玦回神,擡眸之際,已全然斂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在馬背上,拉著韁繩,平靜地望向下邊的婦人:“英娘,你怎會在這?”

英娘望著馬背上偉岸的身影,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她頓時熱淚盈眶,什麽都沒有說,徑直的暈倒了。

英娘身旁的孩子瞬間驚慌失措地哭喊著“阿娘,阿娘!”

謝玦眼底有幾分冷嘲,倒還是一樣的戲碼。

他翻身下馬,身後的幾人也隨著下馬,他吩咐隨從:“快去把她扶起來。”

隨從忙上前把婦人扶了起來,謝玦看了眼那孩童,又看了眼昏迷的英娘,吩咐隨從:“找間客棧先把他們安頓好,再尋個大夫給她瞧一瞧,他們有什麽需要,盡量滿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