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傅紅雪痙攣、抽搐,倒在那一灘黏膩的血跡之中。

他的臉色蒼白的不像話,額頭滿是冷汗,漆黑的頭發黏在他的臉上,讓他好似是從水裏被撈出一樣的狼狽,而那些刺目的血也沾在了他的臉上,讓他的臉色顯得更白、更慘。

他的牙關都在不停地打著顫。

看見秋星,他忽然激動起來,大聲喊著讓她滾,可是秋星卻沒有走,反倒是一步步地朝他走了過來,傅紅雪無法控制地渾身發抖,忽然嘶叫一聲,反手抽出了刀,一刀就要劈在自己的腿上。

電光火石之間,秋星出手,一把抓住了傅紅雪蒼白的手腕,制止住了他自虐的行徑。

傅紅雪瞪著秋星,眼角那種紅變得刺目起來,他厲聲道:“他……他出現在這裏是你安排的是不是!你就要逼我……你就要逼我……!”

秋星那雙碧綠的眼眸沒什麽情緒波動地望著他,然後出手如閃電,點了他的睡穴。

傅紅雪哼都沒哼一聲,直接暈過去了。

即使已昏迷,他的左手竟仍握著他的刀,死死地不肯松開。

秋星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好似若有所思的樣子,半晌,才一把抱起了他,往三樓走去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傅紅雪又夢到了他的母親花白鳳。

家庭,是一個孩子與這世界最開始的聯系,一個孩子若是從小生活在畸形的環境之中,那他就根本不可能知道什麽是正常,什麽是愛。

傅紅雪一直渴望著愛,卻一直得不到愛。所以他總想著……如果我做的更好一點、如果我做的更好一點,我的母親會不會像其他人的母親一樣,摸一摸我的頭,做一碗溫熱的粥給我呢?

在睡夢之中,他忽然感覺到有一只手輕輕地碰了碰他的額頭,好似在試探他有沒有發燒一樣,然後那只手又輕柔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如此溫柔。

那只手在他頭頂揉了揉,又在他額頭彈了個腦瓜崩,然後就要撤開。

傅紅雪忽然一把抓住了那只手,那只柔軟的、溫暖的手。

“母親……母親……”

他喃喃地喊道。

若他再清醒一點,他就可以很清楚的辨認出,這並不是他母親的手,因為花白鳳的手幹枯的好似一節樹枝,但這只手卻細膩柔軟、帶著一種溫暖的香氣。

傅紅雪緊緊地攥著這只手,不肯放開。

然而在夢中,他卻依然能聽見花白鳳惡毒的詛咒,和失望的眼神。

……若是她看到自己殺了人之後會如此狼狽,一定會後悔有他這個兒子吧。

傅紅雪猛得驚醒坐起,滿身冷汗。

他的表情痛苦地扭曲著,胸膛劇烈的起伏,好似被人殘忍的虐待過一樣,連脖子都被扼住,令他連呼吸都呼吸不上來。

秋星正坐在床榻的邊上,用一種奇異的表情看著他。

傅紅雪驚了一跳,忽然向後縮了一下,咬著牙瞪著秋星,厲聲道:“你……你為什麽要把我送到這裏來?!”

秋星道:“難道我該把你扔出去?”

傅紅雪的眼角忽然已通紅,他聽見這話之後,忽然痛苦的抽搐了一下,然後又好似掩飾一般地低下了頭,碎發黏在他滿是冷汗的額頭,讓他顯得異常可憐。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喃喃道:“是……你早該把我扔出去,如今你該明白了,我……我……”

秋星道:“明白什麽?你是個殺不了人的廢物?”

傅紅雪的胸膛忽然劇烈的起伏了起來。

他激動地道:“你不該管我。”

秋星道:“叫你在街上死過去?”

他咬牙道:“我死不了。”

他這一輩子雖然活的時間不長,卻實在沒少受苦、受屈辱,那些屈辱和苦難,他從來都是咬著牙忍耐下來的,即使把他從屋子裏丟出去,讓他在黃沙漫天、泥濘肮臟的街上自生自滅,他也只會從痛苦裏爬出來,縮到角落裏去自己舔自己的傷口,直到第二天……他仍會忍著惡心殺人,去把他的仇人們都趕盡殺絕。

秋星卻忽然笑了。

她道:“你在說這樣的話之前,能不能先放開我的手?你把我攥得這樣緊,又說著這麽淒慘的話,難不成是在對我撒嬌麽?”

傅紅雪一愣。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裏正攥著秋星的手。

他的手因為過度的激動、過度的緊張而幾乎失去了知覺,以至於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正緊緊捏著秋星的手,他反射性地松開了手,又垂頭去看秋星的手。

她的手上早就被捏出了紅印子,在她瑩白的、細膩的皮膚上猙獰的橫著,足見他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氣。

傅紅雪忽然有一點無措起來。

他盯著那只漂亮的手,只覺得那紅色的握痕實在刺目得很,他垂下頭,忽然道:“……對不起。”

秋星道:“你還握著我的手喊母親哩!你記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