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火葬場二合一)(第2/3頁)
他望著面前的梁鸝,手輕輕攥緊。
那日在小巷中的一切,又開始在他腦海中上演。
他要如何放棄呢。
當他如此清醒的時刻,當他此刻能夠將鸝鸝擁入懷中訴說想念的時刻,當鸝鸝就在他身前的時刻,他要如何放棄呢?
沒有人教過他。
殷予懷想起身,恍惚間,卻又看見那顆倒下的枯桃樹。
殷予懷怔住了。
他是那顆幹枯腐爛的桃樹,他再沒有下一個春日。
但他的鸝鸝,不是...
她會有,很多很多個四季。
殷予懷望著梁鸝,眼眸抑制不住地染了一絲哀傷,他甚至不敢露出自己絲毫的貪婪,即便只是如今心如刀割的一切,也已是他從前求之不得的夢。
他的言語帶著一種梁鸝聽不懂的珍重。
沒有人知道,在那一瞬,他放棄了什麽。
過往的一切恍若春花緩緩在殷予懷眸中綻開,最後一切定格在,梁鸝第一次說起頹玉時眸中的羞澀。
殷予懷因世間能有這般的美麗而驚嘆。
他望著梁鸝,淡淡地勾起一個笑,輕聲道:“好,孤應。”
他看見,鸝鸝眸中滿是笑意,他好像也開心了起來。
直到門被輕聲關上,他世界的一切才緩緩地黯淡起來。
隨之一同黯淡的,還有殷予懷。
他緩緩放下唇邊的笑,沉默地望向了門邊的傘。
*
他好像變了。
他真的每天很認真地在喝藥。
他又搬回了原來那個院子,一推開房間的窗,就能看見那一顆桃樹。
和從前仿佛也沒有什麽不同,只是這一顆桃樹,勃勃生機,從前那一顆,滿是腐爛。
從前殷予懷愛看那顆腐爛的桃樹,如今也沒太變,只是看的樹,變成了生機勃勃的這一顆。
殷予懷有覺得自己的心緩緩靜了下來。
他開始很耐心地安排後面的一切。
他要為頹玉尋一個能夠讓鸝鸝滿意的身份。
不能太低,配不上他的鸝鸝。
不能太高,日後可能會欺負鸝鸝。
看著滿宣紙的名單,殷予懷怔了怔,最後讓楊三尋了一盒朱砂。
像是從前在暗室中,用朱砂圈下“霜鸝”一般,殷予懷珍重地,用毛筆蘸了朱砂,在一滿張宣紙的名單之中,手提著毛筆,緩緩地停在一處,最後慢慢地,在紙上留下了一個紅色的圈。
這個時候,本該不該笑的,但是殷予懷不知為何彎起了唇。
像是還不夠,他輕輕地笑出聲。
還是不夠,他大笑起來,最後眼眸中滿是淚,大笑著淚流下的那一刻,終於開始痛哭。
手早已握不住毛筆,蘸著朱砂的筆染在衣衫上,恍若深深淺淺的血跡。
他抱住自己的頭,已經顧不得自己的狼狽,輕笑著,痛哭著,大笑著,哽咽中,奇怪地交換著一切。
他很歡喜,只是...心有些疼。
殷予懷跪在地上,不可抑制地吐出血,像是止不住一般,他開始不斷地咳嗽。直到那紙宣紙上面的朱砂和血跡混在一起,讓人看不出字跡,他才緩若失去力氣一般,緩緩地停下來。
蜷曲在地上的那一刻,殷予懷眸中恍若一潭死水。
原來,痛苦也是需要力氣的。
他好像,好像就快要沒有力氣了。
殷予懷輕聲啟唇,聲音很輕:“鸝鸝,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開心...”
該開心的吧。
會有人代替我愛鸝鸝。
那日是如何昏迷的,殷予懷已經記不清了。
只是從那以後,即便是在昏迷中,他也很清醒。
清醒地明白一切。
*
那張染滿朱砂和血的宣紙,最後在炭火之中化成了灰。
殷予懷推開窗,看著窗外那顆生機勃勃的桃樹。
楊三端上比前些日子又濃了數倍的藥,向著殷予懷走來:“殿下,殿下——”
殷予懷沒有轉身,只是緩緩垂眸。
再擡起的那一刻,他輕聲問了楊三一個問題:“這顆桃樹,來年一定會有滿樹的桃花吧。”
楊三是怎麽回答的呢?
殷予懷眼眸怔了怔,楊三說:“這顆樹,長勢好,年齡夠,待到明天,會開出花。”
是啊,這顆樹會長出芽,開出花。
會和鸝鸝一起,有很多很多個春天。
殷予懷緩緩地喝下碗中的藥,最後輕輕地說了一聲。
“那就好。”
放下手中的藥碗時,殷予懷的眼眸黑了一瞬。
他的意志格外地清醒,但是身體好像已經熬不住了。
那一刻,殷予懷知道,有些事情,快要來不及了。
鸝鸝和頹玉,會像那棵生機勃勃的桃樹一樣,有很多很多個春天。
而他,沒有下一個春天了。
他會像那棵腐爛的樹一樣,倒在泥土之中,最後不知道能去何方。
殷予懷緩緩地關上窗。
他沉默了許久,看著自己微微發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