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殿下。”她輕聲喚住了殷予懷。

殷予懷含笑著望向她:“嗯,孤在。”

一時間,霜鸝腦中閃過無數個這半年來她與殿下相處的畫面,最後停留在他跪下來將她擁入懷中那一瞬。

霜鸝吞咽了幾次,啟唇那一刻,卻還是有些害羞。

她不是一個那麽勇敢的人,一直都是。如若要說原因,霜鸝也是知道的,從陌生的一切中醒過來,腦中是空白的那一刻,她開始對這個世界有一種天然的恐懼。因為這樣的她,似乎顯得格外地不完整。回望從前只有空白的人生,她很難去真正相信什麽,也很難真正覺得自己擁有什麽。

霜鸝不得不承認,因為滿是空白的一切,她變得有些怯弱。

特別是,在面對,對自己很重要的事物時,偶爾,她總是顯得有些猶豫。

她需承認自己抑制不住對殿下的歡喜,但是討要一個承諾...對她而言,還是太難了。

霜鸝向來不喜歡因為自己的愛|欲為難自己。

或者說,她還是有些害怕。

她吞吐了幾聲,即使殷予懷的眼神越發溫柔,她還是輕聲咽下了原本要問出口的話。又是遲疑了片刻,才輕聲說道:“沒...沒什麽。”

殷予懷耐心地等待著,待到聽見這一句時,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只是輕輕地順著霜鸝的背,輕聲哄道:“怎麽了,和孤說說,是殷予愉欺負你了嗎?”

霜鸝忙搖頭,輕聲回:“沒有,他,他,殷予愉對我很好...”

“很好嗎?”殷予懷的手微微凝滯了一瞬,問話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輕柔。

“嗯,很好,他還是和從前一樣。”霜鸝輕輕笑了笑,裏面卻沒有多少開心。她想起了很多東西,但是在殷予懷面前,她並不想表現地那麽明顯。

努力收起眼中的情緒,再擡頭那一刻,就撞進了殷予懷的眼。

她看見他坐在她身旁,和她靠得很近,幾乎是側身便能擁抱的距離。她們的衣服交疊在一起,有些不太符合規矩。霜鸝輕輕眨眼,就聽見殷予懷輕聲說道:“霜鸝,如若有一天,你不再需要陪孤被困在這廢院之中,你想去哪裏?”

殷予懷的聲音中含了些笑。

霜鸝認真聽著,隨後細細想了起來,過去了許久,最後悄悄搖了頭。

殷予懷:“嗯?”

霜鸝輕咬唇:“...從前不在宮中時,霜鸝生活在江州一代,後來來了汴京。除開這兩個地方,我沒有去過什麽別的地方。如若真的...真的要選的話,我會想留在汴京吧。汴京,我也不太了解,但是聽宮人說,很繁華。”

“為何不回江州,霜鸝的家人應該在江州那邊吧。”

霜鸝一下被問楞住了,那些關於她失憶的一切又湧上心頭。她猶豫再三,最後輕聲道:“自小生活在江州,有些膩了,汴京...汴京很好。”

霜鸝揪著衣角,那些綺麗的一切,還是被她輕輕藏好。

她不想回到江州。

因為...江州太遠了。

即使,即使她不能留在殿下身邊,也不要回去江州。

汴京這邊也有祭祀的節日,即使日後她出了宮,不能日日見到殿下了,每每祭祀的日子,如若是儲君主持,她在茫茫的人群之中,也還有機會能夠見到殿下的...

她腦中想了許多,卻沒有什麽,是敢說出口的。

天色漸暗,殷予懷如玉的臉隱藏在黑暗之中。

他像是在耐心等著什麽,最後天色暗了,卻還是只有霜鸝沉默的一句。

霜鸝好像聽見他輕輕嘆息了一聲,還不等她問出口,便聽見了殷予懷說:“飯菜都快涼了,先用膳吧。”

霜鸝壓下剛剛一瞬間的奇怪感覺,上前去點燃了昏黃的油燈,她下意識看向還在長凳上垂著頭的殿下,殷予懷莫名的失落,在油燈亮起的一瞬間,消失殆盡。

殷予懷擡起眸,眼中還是霜鸝熟悉的溫柔。

*

用完膳後,殷予懷看著霜鸝練完了前兩日欠下的十張大字。

霜鸝心事多,也沒有前兩日的推脫,寫大字的速度竟然還比前幾日快了不少。下筆莫名的熟練讓霜鸝有些心慌,這個時候,就連她都意識到了,她從前不可能沒有習過字。

殿下同她講過書法流派,她也草草記了些。殿下口中的那些話她格外熟悉,就好像從前有人同她講過相同的一般。

她望著自己寫下的字,明顯不屬於殿下口中的任何一個流派,但是清幽雅麗,自成一派,這其中,一定是有淵源的。

霜鸝只期盼殿下沒有想那麽多...

否則問起來,她還是不知道如何說。

*

練完大字後,霜鸝便離開了。

待到霜鸝走後,書房內就只有殷予懷一人。

殷予懷拿起霜鸝的大字,前些天手指上細微的傷痕已經消失了,他輕輕看著書房內同樣昏黃的油燈,想起在廚房內霜鸝輕聲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