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2頁)

從踏入這皇城的第一天,霜鸝便計劃著離開。

她厭惡著皇城的一切,但很久之前的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因為一個人,曾有那麽一瞬,真的想留在這個用潑天富貴與權勢構築的牢|籠之中。

而可怕的事情是,她開始,不僅僅想一瞬。

難道,她真的要如她的名字一般,成為一只供人觀賞的美麗鳥雀嗎?

霜鸝不要。

但她要調動全身的力氣,才能迫使自己遠離那個讓她沉淪的人。

她沉溺在他溫柔的眸中,是什麽時候開始,逃不掉了呢?

是第一次看見那雙紺青的眸,還是他跪下來將她摟入懷中,是他背著她踏著白雪走過長亭,還是他說以後都同他一起看月亮吧。

霜鸝不知道。

偶爾她會自私地想,如若她未失憶,殿下也不是這皇城之中的殿下,是不是,是不是,她們或許能夠做一對平凡的夫妻,相守一生。

她與她的殿下,不做天上的雲,也不做地上的泥,只做一對天地間的有情人。

可怎麽可能呢?

殷予懷推開門的聲音,讓霜鸝從所有幻想中驚醒過來,她紅著眸,抱住自己彎起的腿。

一旁的門“吱呀”一聲,應當,是殿下為玉瑤小姐開門了吧。

“砰——”門關上了。

霜鸝愣愣捂住胸口,不知道為什麽身體沒受傷也會這麽疼,疼得她的眼淚都要止不住了。

隨著一滴淚從眼眸直直垂落,霜鸝再也經受不住,淚珠盈成淚痕,弄得整張臉都是。

待到哭得沒有力氣了,霜鸝變成了小聲的抽泣。

她欺騙了自己這麽久,告訴自己不要動心,只是有些愛慕,還能夠堅持。

但是此時難以言喻的痛苦,輕而易舉地將她的偽裝撕碎。

她連自己都瞞不住了。

霜鸝漸漸停住了哽咽,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發呆了多久,突然聽見敲門聲時,霜鸝連忙用衣袖抹了臉——

“霜鸝,開一下門。”殷予懷溫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霜鸝用衣袖擦拭淚痕的手頓了頓,將頭埋進懷中不成,又忙是尋水和帕子。

“霜鸝——”殷予懷耐心地在外面候著,輕輕同她講述著今日在書卷中看見的故事。

殷予懷的聲音有一種金石碧翠的音質感,聽著讓人很舒服。

霜鸝原本手忙腳亂地尋著東西,聽見殷予懷的聲音時,手慢慢地頓了下來。她了解殿下,故而聽得出,殿下此時的心情是極好的。

霜鸝像是一瞬間失去了力氣,她癱坐在地,默默看著地面。

不再尋帕子,也不再尋水,臉上淚痕交錯,衣衫沾了灰塵,無一不顯示著她的狼狽。

霜鸝雖然未講過那位玉瑤小姐,但是從前聽東宮的宮人講起過。

是個難得的美人兒,還十分有才氣,聽說和鄭家那位嫡小姐,在汴京圈子裏都是有名的。霜鸝不由得又想到那日,殷予懷問她:“從前是否識過字?”

霜鸝就像那個時候的自己一般,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愣愣看著殷予懷因為月色在窗邊映出來的倒影,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

她小心地,向窗邊走去,就在她快要碰到殷予懷的倒影的時候,殷予懷突然向前了一步,她的手抓了空。

霜鸝看著自己的手,輕輕地閉上眼。

怎麽辦呢,她從前是一個婢女,如今是一個通房。

這兩個身份,有哪一個,配得上她的殿下。

她今日,看見了玉瑤小姐為殿下帶來的東西。

而她真的看見的,不是珍貴的佳肴,也不是錦袍的衣裳,而是玉瑤小姐,背後的太後與李家。

玉瑤小姐今日能來,定是得了這兩處恩準。其中的含義,便是她都能猜到三分,更何況殿下呢。

想著過往無數次,她曾在深夜裏看見的場景,霜鸝睜開眼,緩緩地張口,聲音很輕,有些嘶啞:“有些晚了,殿下,霜鸝倦了。”

她看著門上的影一點一點消失,直到一點都不見。

霜鸝突然有些茫然。

如若皇宮是囚|牢,但為何現在讓她痛苦的,早就已經不止是皇宮了呢?

今晚月色很好,從半開的窗戶中灑下皎潔的光,霜鸝坐在窗邊,手一下又一下地透過月光。

窗被人從外面輕推開,霜鸝向上擡眸。

一抹皎潔的月光映入她的眼眸。

她陡然撞入殷予懷的眸。

作者有話說: